方平心中一突,到底是少年人,本來計劃不着痕迹的出現和離開,不讓任何人發現,免得被人把王家的大火和命案跟自己聯系起來,然後引起官府的注意。
結果到現在還是被人發現了。
“村長爺爺!”方平硬着頭皮走過去。
既然被人發現,再繼續躲下去已經沒有意義了。
同時他心裏也極其複雜,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老村長。
“孩子,要走了嗎?”
老村長沒有問王家的事,說話一如往常般和善可親。
“嗯,要走了。”
“去哪裏?你一個小孩子出門在外太危險了。”
“去大梁國,找我爹。”方平如實回道。
“你爹是大梁國人?”老村長先是一驚,接着面露恍然道:“哦,原來如此!”
自從他們母子二人到王家溝投奔親戚至今,方平娘親從未向任何人提及她丈夫的隻言片語。
如今他算是明白了,原來方平的父親竟然是敵國的人。
王家溝位于邊境地區,離邊境第一城劍門關也不過兩百多裏。
而劍門關坐南朝北,乃兩國互通的咽喉之地。
從北門望去,便是敵國大梁地界。
兩國自立國至今,連年戰亂,不論大小戰鬥,從沒有哪一年停歇過。
首當其沖的劍門關也曾多次被大梁攻破,周邊村落和大小城鎮更是時不時就要遭受戰亂之苦。
哪怕是地處偏僻的王家溝,也曾被大梁軍光顧,燒殺搶掠。
村中青壯大都有從軍經曆,有很多人都在周梁兩國大戰之中喪生。
王家溝人對于梁國的仇恨根本不是區區幾句話能夠說清的。
如果方平是梁國人後裔的事情被村人知曉,恐怕他們母子兩個恐怕難在王家溝栖身。
“也好,此去大梁國,路上多加小心,這是通關路引,可保你在劍門關地界通行無阻,不過該如何進入大梁國,就得靠你自己了。”
老村長拿出一張空白路引,又拿出一根毛筆,在嘴裏沾了唾沫寫上方平的名字和籍貫。
“多謝村長爺爺,我走了。”方平向老村長長拜。
“去吧,今夜我沒見過你,你也沒見過我,王員外家的事,你我更不知情。”
說完,老村長擺擺手讓方平離去。
五天後,方平背着滿滿一兜面餅和兩個水壺在通往劍門關的官道遇到了成群的流民。
他們拖家帶口,衣衫褴褛,行色匆匆,向着南方而去。
隊伍很長,不時還有孩童的哭鬧聲響起。
方平不明所以,問了幾個人,然而卻沒有願意理會。
無奈之下,方平隻得拿出三張面餅,從一個帶着兩個孩童的老人口中得知原委。
原來就在幾天前,隔壁的大梁國忽然起兵,十五萬大軍,兵鋒直壓劍門關。
同時還有大量梁國大軍從山間小道潛入大周境内,燒殺搶掠,深入大周境内,對劍門關形成合圍之勢。
而劍門關守軍腹背受敵,隻能暫時緊閉關門,死守劍門關,等待援軍。
而潛入大周的梁軍将領顯然不會讓大周援軍這麽輕松前來。
于是他派兵在劍門關地區肆虐,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并且放下狠話,一天拿不下劍門關,就要每天殺一萬大周百姓。
同時他們還派人驅趕百姓南下,阻塞官道,延緩周國大軍支援的時間。
這些難民基本都是得到消息之後背井離鄉南下逃難的劍門關地區的老百姓。
他們這些人還隻是得到消息比較快,走的比較早的。
在他們後面,還有更多的難民正在南下。
聞言,方平憂心忡忡,看向北方不知如何是好。
然而皇天不負有心人,得知方平的目的,老人又讨了幾張面餅和銅錢,給方平指了一條通往大梁的隐蔽山道。
于是方平再次上路,遠離難民聚集的官道,專走人迹罕至的山林小道。
可即便走的小道,路上仍然可以遇到一群群逃難的流民。
他們拖家帶口,神情慌亂,有得身上還帶着血,甚至有人還穿着孝衣。
他也曾路過一個村子,想要找點水喝。
可村裏橫屍遍野,到處都是被砍殺的屍體,就連老人孩童也不曾幸免。
如果不是深冬季節,這些不知道死了多久的屍體肯定早已經腐臭。
他還曾看到有小隊梁兵攔下流民搶奪值錢的物資以及糧食,當衆侮辱大周女子。
他并沒有現身阻止,一來他對自己的身手沒信心,再就是他雖心善,卻也知道節外生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
他也遇到有兩夥流民發生沖突,隻是爲了搶半袋白面,雙方卻死了二十多口人。
同樣他也曾被一夥殘暴的流民圍住,準備殺他吃肉。
結果方平也沒有客氣,憑着敏捷的身手用從王繼宗那得來的匕首劃破了兩個人的脖子,爲這一夥流民提供了兩具新鮮的肉食。
一路所見,簡直猶如人間煉獄,颠覆少年對這個世界的認知。
讓他深切見識到凡人疾苦。
有時候少年人的純真善良讓他非常想出手幫助這些人。
可一路上所見的種種慘狀讓他變得異常理智。
他越理智,就越發感覺到自己的無力感,讓他非常渴望有朝一日能夠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他有時候會想,天上的仙人有沒有能力改變現狀。
“就算仙人也不能改變,至少仙人可以遠離這一切,不用受這般困苦。”
終于,躲躲藏藏,走走停停,百多裏路走了半個月,僞裝成流民四處打聽,他終于找到了老人說的那一條山道。
其實他根本不用僞裝,因爲這個時候的他衣衫破爛,身上也髒兮兮的,再加上身材本就瘦弱,往人堆裏一站,活脫脫就是一個逃荒的難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