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桶桶顔料被她拎出來,黑色的、褐色的、血紅色的……仿佛是無盡的負面情緒爆發開來,最後形成一隻可怖的怪物。
仿佛漩渦一樣的雙眸,鼻子扭曲,嘴巴像是無盡的黑洞……
貪婪、淫邪、嫉妒、憤怒宛若贲張的河流,在其中流淌顯現。
戈馥拎起一桶淺灰色的顔料,猛地潑了上去,然後便坐在旁邊等待顔料幹。然而她的大腦卻高速運轉着,雙眼專注地看着并沒有完成的畫作,在腦内一點一點進行精密的計算和預設。
尤娘端來了飯菜,她随便吃了幾口就放下了。
看着自家郡主仿佛失了魂一般站在畫作前,尤娘都要急瘋了,隻一遍一遍地問趕來的譚喜。
“大皇子呢?鄭大小姐呢?”
譚喜抿了抿唇道:“大皇子的電話打不通,鄭大小姐不在耀京,說馬上趕回來,但估計得晚上才能到。”
莊靓靓默默無聲地收拾着地上那些空掉的顔料桶和作廢的畫筆,心裏愧疚得無以加複。
她該跟着郡主一起去參加婚禮的,怎麽就以爲普通人的婚禮不會有什麽危險呢?
什麽時候休假不成,愣是在郡主需要自己的時候不在場。
“媽,那位俞珺小姐打電話過來。”這時,尤蓉匆匆趕到。
尤娘微微蹙眉,“她打電話過來幹什麽?”想到自家郡主爲了好友的婚禮不被毀,硬是忍耐着出了宴會廳才報警,她就心痛不已。
幸虧陸曜趕巧碰上,否則自家郡主得受多大的罪啊!
“這不是在媒體平台上看到消息了嗎?”尤蓉道:“她說想來探望郡主。”
尤娘本要拒絕,但話到嘴邊還是咽了回去。
她走到戈馥身邊,開口請示道:“郡主,俞珺小姐想上門拜訪,您怎麽看?”
尤娘又說了好幾遍,戈馥才似是領會到她的意思,開口道:“讓她過段時間再來吧,就說我有事要忙。”
尤娘還想再勸幾句,戈馥卻是換了一支畫筆,又重新投入到了創作之中。
臨到晚上,外面下起了雨,本以爲個把小時就能停,不想那雨越下越大,最後竟響起了雷聲。
本來已經被尤娘勸得打算放下畫筆的戈馥站在原地怔愣了片刻,卻又再次拿起了畫筆。
太過片面的作品是經不起推敲的,或許極緻會帶來沖擊感,但不能深入挖掘的作品,卻是成不了經典的。
因此……
戈馥的臉頰上浮起了兩朵紅暈,就仿佛是找到了心愛玩具的女孩,目光亮晶晶地跑到倉庫,将一堆淺色系的顔料拖了出來。
作孽啊!
什麽時候下雷雨不好,怎麽就非得現在?
尤娘有些氣急敗壞。
陸曜有些心神不甯地站在窗邊,雷電交加之下的花園沒了白天的爛漫精緻,夜色仿佛将一切美好都掩蓋了。
他點開微信,大多數信息是張俊傑發過來的。
【将軍,我按您說的去八角胡同調查了,真正的蔣大爺早就死了,隻是被江永傑取代了。】
【那個得肺病的大娘倒是無辜的路人,應該是被江永傑利用了。】
【宇文乖張的人應該也是江永傑喊來的,那個老陰比!】
……
這個時候明明該将這些信息好好整理分析一番的,但他卻不知道爲什麽注意力根本就集中不起來。
點進朋友圈,第一條信息還是平皓發的。
是一張雷雨的照片,下面留言:心疼我們郡主。
這是什麽意思?
是戈馥那邊又出了什麽事了嗎?
想到中午的時候平皓說戈馥去了樂芳館,陸曜到底還是歎了口氣,從玄關處找了一把傘撐開,沖進了雨幕中。
雨太大了,風也大,他拿的這把傘傘面也不夠大。因此才到半路,身上已經濕了大半。
還沒進樂芳館,他就發現樂芳館三樓的燈亮着。
——那是戈馥的畫室。
這個時候還在畫畫?
尤蓉從樓上下來,就看到陸曜接過丫鬟遞過去的毛巾,正在擦身上的雨水。
“他怎麽來了?”她拉住一旁的丫鬟問道。
丫鬟一愣,“不知道啊。或許是來找書的?”
這種天氣?
尤蓉撇了撇嘴。
陸曜正好看到她,丢下毛巾就大步走了過來,問:“她怎麽了?”
什麽?
雖說郡主現在确實有點狀況,但……這人應該沒有管的身份吧?
見她一臉疑惑,陸曜直接拿出手機,指着平皓發的那條朋友圈道:“這話什麽意思?”
“……”尤蓉有些無奈道:“這個不應該去問當事人嗎?”
當年郡主生死難料,郡主府的下人可是被吓得夠嗆。也是因此,當年的事,便是戈馥這個當事人忘了,他們也絕對忘不了。
陸曜往樓梯口看了一眼,“我能上去看看她嗎?”
這麽積極的?
尤蓉一愣。
要是往常,她肯定是要攔住的,他們郡主作畫的時候不喜歡外人打擾,但是現在……
“你跟我來。”尤蓉在前面帶路。
陸曜到的時候,戈馥正身體微傾,專注地對畫作進行修飾,對他的到來一無所覺。
倒是尤娘她們注意到了他的到來,但也沒心思招待他。
“郡主已經畫了将近十二個小時了。”
“是啊,之前的飯也沒吃幾口。”
“晚飯就喝了半碗湯,居然說飽了。”
……
聽着譚喜和莊靓靓憂心的談話,陸曜也搞明白怎麽一回事了。他直接走上前,一把将戈馥手裏的畫筆搶走。
“不要畫了!”
頓時,尤娘她們的目光刷地看了過來。
真勇士啊!
戈馥過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她轉頭看向陸曜。
陸曜蹙眉,“你眼睛裏都有血絲了,還逞強。”
戈馥低頭,從工具箱裏取出了一支新的畫筆。
“我說不要畫了!”陸曜再次搶走她手中的畫筆。
戈馥想要再去拿一支,這次陸曜預判了她的行爲,直接伸手将工具箱的蓋子給壓住了。
“你……”戈馥定定看着他,眼眶裏漸漸浮起了一汪淚水。
哭了?
陸曜吓得身體都僵硬了,有些手足無措地将手中的畫筆放下,急道:“你别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