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持軍此時已看出端倪,故意污對方名聲,想要讓此人主動開口。
而這年輕修士,果真年輕,心性城府根本無法與武持軍比拟。
此時被他三言兩語輕易拿捏,主動出聲道:
“我并非奸細!隻是此事另有隐情,你們若不答應爲我保密,便隻能去問一個死人。”
“你不會覺得自己還能活着離開吧?”
就在此時,一直沉默不語的十三忽然插了一嘴,倒是讓穆清遠與武持軍一愣。
她這話說得突兀,而且極易讓眼前之人,破罐破摔。
見兩人看向自己,十三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可能說了什麽錯話...
但随即靈機一動:
“你若說了,便是抵抗外敵戰死的英雄,不說,便是一個被處死的奸細,這便是區别。”
十三的話雖然直接,但卻讓年輕修士認清了事實。
的确,自己想要殺這三人,他們若說肯放自己離開,那才有假,可如今這樣說,卻算得上是開門見山。
“罷了...我說便是。”
穆清遠與武持軍顯然都沒想到,十三這話誤打誤撞,讓此人如此配合。
于是朝其微微一笑。
“我會出現在歸玄軍内,的确是頂替了一人的身份,但那人并非是我所殺,而是我同父異母的兄長。
我生母早亡,她臨終之際方才告知我真相,原來父親與她相識之時,便已經有了正妻。
所以我一直很讨厭他們一家人。
可是我那位兄長,卻一直對我十分關切,無論我如何将其推開,第二日他皆會笑臉如初。
我本以爲他這樣做,隻是爲了在父親眼中,樹立一個嫡長子應該有的胸襟,實則虛僞至極。
可一個人僞裝一時半刻簡單,三年五載雖難,卻也可行,但十五年呢...”
說到這裏,年輕修士微微一頓...
“直至那一日,父親征戰身死墨玄賊子手中,嫡母素來對我冷嘲熱諷,如今涉及家産繼承之事,自然會對我發難。
可正當我以爲,我那僞裝了十餘年的好兄長,即将露出真面目時。
他卻忽然做出一個驚人的決定——離家出走,将家産盡數留給我,自己則是參軍報國,爲父親報仇雪恨。
...
兩年前,家中遭逢大難,嫡母身死當場,我亦身受重傷,逃至深山老林之中,險些喪命。
兄長聽聞此事,沒有回家中祭奠其母,卻是第一時間不惜違背軍令,也要來山中尋我。
終于三日三夜之後,于野狼口中将我救下,而後安置妥當,又重回軍中領罰。
可我...
始終未叫過他一聲兄長。
...
直至半年前,歸玄軍、定遠軍以及楚玄皇室親軍,三軍聯合演練。
我兄長與定遠軍一位将軍聯手,制定奇襲之策,突襲楚玄皇室後方中樞所在,一戰定乾坤。
可是..皇室親軍負責指揮的那畜生,卻污蔑我兄長刺王殺駕,意圖謀反!
自此,我兄長便人間蒸發,再無蹤迹,生死不知。而當日與我兄長一起聯手的那位定遠軍将軍,卻是安然無恙。
那時的我,已然踏足修行之列,閉關在緊要關頭,根本不知此事。
...
直到半月前,我破關而出這才知曉當年之事。
可我正想殺上王都,讨要說法,卻聽到了楚玄王室罹難的傳言。
幾經查證之下,确定無誤,這樣一來皇室親軍皆死,便再無人知曉我兄長下落。
所以我索性頂替兄長,在此亂時,重回歸玄軍!
隻有這樣,我才有機會查清真相,無論兄長是生是死,我終歸還欠他一句...”
說到這裏,年輕修士沉默不語,身形微顫。
...
看他說話之時,真情流露,武持軍與葉十三皆有所觸動,心中至少信了七分。
唯有穆清遠一直冷靜如一,找到了他這話中巨大的破綻。
他既說自己的兄長,當初被誣陷的乃是通敵叛國的罪名,即便如今楚玄大亂...
以他兄長的名号,又如何能夠重返歸玄軍?
所以此事無外乎兩種可能...
其一,他在說謊。
其二,歸玄軍内部有人爲他遮掩。
“你也欠我一句道歉。”
就在此時,衆人後方村落方向,那位歸玄軍統帥老将此時走了出來。
他如此反應,讓穆清遠明白,自己的推斷無誤。
隻是沒有想到,爲他遮掩之人,會是此人。
“齊帥!你們...”
年輕修士眼見老将現身,第一反應自然是在場的三人不守信用。
但下一刻,老将便主動開口道:
“無論是你兄長還是你父親,皆是我歸玄軍中的精銳,你真覺得自己的心性,能夠僞裝成你兄長而不被識破麽?”
此言一出,年輕修士心頭一顫,好似一層薄霧,被人撕開。
“從你重返歸玄軍的那一日起,我便知道你是冒名頂替,可敢頂替他們父子的人,一定不是奸細。
所以我才爲你遮掩身份,說你隻是慕他之名,學他之義。是以軍中之人,才未将你拆穿。
隻是,我雖知你是友非敵,但你的身份卻終究未知,我本打算入出雲山之後,便問你一次。
你如今主動說出口來,也算了我一番心願。
隻是...”
說到這裏,老将已走到了年輕修士身前,和藹的目光卻是驟然一變,擡手按在對方肩頭,咔嚓一聲...
年輕修士眉頭微皺,此時卻忍着沒有出聲,隻是安靜地望向老将。
半月相處,他已被歸玄軍軍魂感染,對這位老将心存敬畏。
加之老将又是兄長素來推崇之人,所以自己不會将他或是歸玄軍兄弟,當做蝼蟻。
“你若想混在我歸玄軍中,一同進入出雲山,殺如今的方小侯爺報仇。
那我隻能說,你是被豬油蒙了心,既對不起你被流放至青瀾國的兄長,更是陷我齊龍川于不義!”
老将話音落定,手中再一用力,又是咔嚓一聲,但這一次年輕修士未能忍住,終是悶哼出聲。
但與此同時,他心中的煩悶之感,徹底消散,體内遊走的一股暗勁,已經徹底消散。
“您方才說什麽?”
年輕修士很會抓重點,如今輕易捕捉到了對方言語之中的關鍵。
兄長未死。
“方子墨,便是如今定遠軍被困的那位繼任統帥,亦是當年陪你兄長一同闖皇室親軍後方中樞之人。
若不是當年方小侯爺一力承擔刺王殺駕之事,言明自己與那老王八有私仇,你兄長便隻能落得個五馬分屍的下場。
更不會名爲流放青瀾國,實則任定遠軍青遠分部堂主,掌情報收集之責。
可至此之後,小侯爺便被徹底軟禁,無诏終生不得出,若不是楚玄皇室罹難,他恐怕還...”
說到這裏,老将沉默不語,不再開口...
而一旁的武持軍,大抵也是明白了自己這位老夥計,如何那般相信如今的定遠軍。
看來他不是信任定遠軍,而是相信如今的這位繼任統帥,因爲這些事,若是兩人私下沒有書信往來...
老夥計自己很難查出。
“這...”
年輕修士聞言,如遭雷擊,這話若是旁人說的,他多半會質疑幾句,可由齊帥說出...
他卻不會有半分懷疑。
此時隻覺自己錯得離譜,今日敗得不冤...
但今日縱死,亦無...
“三位,此子還需爲自己犯下的過錯承擔責任,不能死于此處,可否看在老夫的薄面之上,饒他今日一次?”
老将說話之時,整個人的氣質,又從方才的一軍統帥,轉化成了一名普通老者。
此時望向穆清遠與葉十三。
因爲他知道,老友不會不給自己面子,所以問題隻在兩女身上。
“可以,但他要說清楚,爲何對我們動手。”
然而...
“求财。”
年輕修士竟回答得如此直接,毫無掩飾。
隻是他這個說法,讓一旁的老将很是疑惑,因爲相處半月,他從未覺得對方是貪财之人。
而年輕修士,也很清楚自己這說法,齊帥很難相信,于是解釋道:
“并非世俗之财,而是修行資源。
身爲散修,修行資源本就難求,任家此番拿出懸賞的靈石,更是如我這等修爲的普通散修,數十年難覓。
這三人原本與歸玄軍有舊,若是老實待着,即便出工不出力,那也是朋友,我自不會爲了錢财對朋友動手。
可他們三人臨陣脫逃,貪生怕死,這便算不得歸玄軍朋友。
既是陌生人,我取他們性命換取數十年難覓的靈石,有何不可?
對于此事,我心無悔,若是再來一次,我還會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