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離山再度開口,聲音卻已沒了先前那一絲癫狂,如今隻剩下冷靜與嚴肅。
但這一句四成把握,還是說得胸有成竹。
“四成?!”
可楚甯月聽到白離山的答案後,此時心中卻生不出半分僥幸,面對天劫他還能如此心境...
真不知該說他是心性異于常人,還是不知死活。
不過,若是換做自己,恐怕一成也沒有,與其自行破釜沉舟,倒不如再信他一次。
即便這信任的代價,有些慘重。
可是她哪裏知道,如今的白離山口中的四成,并不是普通人口中的四成。
普通人所說,是他能夠渡過天劫,平安無事的把握。
可白離山所說的,卻是在天劫降下,轟擊大陣,自己實驗失敗,遭遇天道反噬,被大陣與天道同時攻擊...
還能反敗爲勝,奪取大陣控制權的把握。
四成,足以讓他冒險一試,縱使實驗失敗,付出代價的也隻會是自己,不會累及旁人的。
下一刻,道道光柱自其周身蔓延而出,沖天而起,楚甯月根本沒有看清,對是如何布陣的。
原來早在白離山開口說話之時,他便已經在做準備,并非因爲言語,而忘記了出手。
頃刻之間,百道光柱離地而起,于其身前凝聚出一道山嶽虛影。
而山嶽之間,俨然是一座巍峨宮殿,自己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轟!!!”
就在此時,劫雲已至頭頂,九霄之外一聲驚雷乍響,轟然劈下,可此間卻無雷光閃爍。
但天空之上的劫雲規模,卻不再縮小,而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朝着四方蔓延而去。
卻在此時...
山嶽宮殿之中,一道十人合抱粗細的光柱沖天而起,直入雲霄。
随着一陣嗡鳴之聲,卷起道道氣浪,席卷八方,似要将此片花海化爲一片赤地。
可下一刻,天空劫雲中央,卻出現了一點光華。
随後光華逐漸擴大,蠶食四周劫雲,雖一時趕不上劫雲蔓延的速度,卻勝在不斷增長。
頃刻之間,原本規模的劫雲便已經徹底被其吞噬,化爲一片銀白色光華。
而此銀白色光華,正迅速朝着四方擴散,似在與劫雲展開一場領地追逐戰。
劫雲不斷吞噬天空,而銀白色光華則吞噬劫雲。
正是驅虎吞狼。
“這是什麽陣法?”
識海之中的楚甯月,原本以爲白離山的舉動瘋狂無比,她已做好陪對方付出代價的準備。
可是卻沒有想到,事情并未像自己預想般的糟糕,反而出奇地順利。
她雖不通陣法,但此刻也能通過白離山之前的話,隐約判斷出...
那白色光華代表的,乃是漁翁,而此界原本的天空,以及天劫雷雲,則是鹬蚌。
甚至不如鹬蚌。
因爲後者尚有靈智,若見漁夫現身,便會四散逃竄。
可是它們如今,卻仍在不死不休。
“唔..”
卻在此時,白離山悶哼一聲,眉頭微皺。
他的猜想雖然無誤,的确可以利用此界特有的神秘大陣,與楚甯月的劫雲抗衡...
利用劫雲剛剛吞噬陣法氣機,立足未穩之時,以自身陣道之力吞噬劫雲。
繼而控制被劫雲吞噬的部分陣法。
可是他卻忽略了一項重點...
那畢竟是天道劫雲,即便是坐收漁利,亦要付出一些代價。
而他如今并非全盛,實力不足十之一二,方才一時興起,竟是忘了此點。
以他如今的狀況,耗損根本無法支撐到,完全掌控此方大陣。
因爲此方天地廣闊,陣法囊括此間,以雷雲吞噬的速度而看。
至少需要一個時辰。
而他如今,恐怕支撐最多十息,便會氣空力盡。
“終是失策了。”
白離山輕歎一聲,若這是自己的身體,他定會堅持到底。
可是這畢竟是楚甯月的肉身,容不得自己冒險弄出什麽差池。
所以便按照最初的計劃,待自己察覺敗勢之時,便已保全其肉身爲目标,改變攻勢。
其實天空之上,銀白色光華吞噬劫雲的速度,還可以繼續增長,隻是他有意控制。
所以才讓其與劫雲吞沒天空的速度一緻。
再者,便是以此速度前進,不會惹來劫雲反撲,亦未受到天道反制。
但如今...
自己至多十息便會力竭,所剩時間不多,必須速戰速決。
楚甯月不通陣道,無法接手此陣。
心念至此,白離山不再猶豫,當即催動陣法,加速吞沒雷劫之力。
但如此一來,他所承受的反噬便會加重,原本能夠撐過十息,如今恐怕隻有三息。
失策之下,便與最初的估算有所出入,一些事必須交代。
下一刻,楚甯月便聽白離山的聲音,緩緩響起,無喜無悲,平靜非常。
但這開篇一句,便讓她無法心安。
“如今局勢嚴峻,我有三件事需要交代,你且靜聽。
第一,此地大陣固然可壓制雷劫,但據我猜想,也隻是壓制,并非完全消弭。
所以楚道友若離開此間大陣,天劫恐會再臨,所以楚道友務必在此之前做好萬全準備。”
一句落定,天空之上銀白色光華,吞噬劫雲的速度再度攀升,卻也讓白離山傳音的聲音,變得有些虛浮無力。
“其二,楚道友此番被迫曆劫,定是與這靈田靈氣有關。
在做好曆劫準備之前,不可再吸收此地靈氣,以免再度觸發天劫。”
天空之上,劫雲迅速消亡,如今已幾盡被銀白色光華吞沒,身體的遲滞之感,亦在迅速消散。
識海之中,無形氣罩,亦是迅速消融。
仿佛劫難已過,苦盡甘來。
可楚甯月此時,卻沒有半分欣喜,因爲她已察覺到了不對。
白離山這話,爲何聽上去這般耳熟?
像極了那時的祁如清。
交代後事。
而他所說的第三件事,卻隻有五字。
“小心穆清遠。”
話音落定,天空之上劫雲盡散,但失去劫雲制衡的神秘大陣,此時卻發出了一陣嗡鳴之聲。
一股熟悉的暈厥之感,迎面而來。
楚甯月不知何時,已然重新恢複了身體的控制權,此時清晰感覺到神識沖擊。
原來那一股沖擊力,便是來自于上空的神秘大陣。
“咔嚓..”
就在此時,一聲鏡面破碎之聲響起,原本湛藍的天空,驟然化爲一片血色,妖豔無比。
其身前的山嶽虛影,剛剛被血色照耀,便發出一陣震顫,開始迅速支離破碎。
但山嶽破碎,宮殿坍塌,卻也化出無盡光華,湧入銀白色光幕之中。
使得此間天空的顔色,自紅、藍與白三色之間,不斷變化。
速度越來越快。
“嗖..”
一道寒芒,忽自身後而來,楚甯月回身之間,卻見一道利爪已至眼前。
但其護身道韫,亦在此時翻湧而出,将那一道利爪攔阻,讓其主人定格在半空之中。
楚甯月看清對手,心下一沉。
正是先前一同卷入陣法,來到此界,卻又消失不見的侏儒怪物。
“砰..”
下一刻,侏儒怪物在術法之下生機斷絕,再度自爆,化爲一片血霧。
可也就在此時,天空之上的顔色,定格于夕陽西下...
原本該吞噬術力的血霧,此時憑空消失。
楚甯月站在原地。
山嶽虛影不複,巍峨宮殿不複,天空之上銀白色光華不複,一切皆如從前。
隻是她感覺似乎少了些什麽。
此時心念一動,進入識海,出現在孤島之上。
方才生出的錯覺,此時立時煙消雲散,望着孤島之上,黑袍仍在,長出了一口氣。
隻是,無論自己如何傳音,對方都已沒了回應。
不過這并不是他第一次如此。
楚甯月告訴自己,對方或許是乏了,無力回答,又或者耗損過重,需要沉睡。
亦或者,他根本又是在裝睡,想要以此種方式,暗中觀察外界。
既然他此刻不願搭理自己,那自己也不會強求,也許哪一日,他又會忽然現身。
楚甯月苦笑一聲,離開識海...
朝着靈田方向,穆清遠被困的方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