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離山的言語,頗爲冷漠,但對于楚甯月,卻算是誠實如舊。
而他這話,若是放在尋常之時,楚甯月或許會真的聽出其本意。但此刻,楚甯月心系旁人,注定隻能曲解,認爲對方是在“要價”。
“你想如何?”
然而下一刻,白離山沉聲開口,同樣是斬釘截鐵:
“無論如何,這一次,我不會救她。”
“你..”
楚甯月聞言語塞,前一刻還是鬥志滿滿,這一刻她卻是真的感覺到有些無力。因爲從一開始,她便知道楚紅潇所受的傷勢,比起上次隻重不輕。
而上一次楚紅潇能夠得救,全然是因爲白離山,以祁如清肉身再一次施展了那神秘法陣,以方圓十裏一切活物生機爲代價。
包括祁如清的肉身。
雖然楚甯月不通陣道,但她卻通術理,知曉越是強大的術法,便越有限制,以同等境界,無法随意施展。
術法如此,陣法應當也是如此,所以這神秘法陣定然存在某種限制,無法輕易施展。
而開啓此陣,絕不像是白離山說得那般随心所欲,也絕不隻是讓祁如清肉身衰老那麽簡單。
也許,這便是白離山不願出手的理由。
“我不救她,隻是因爲她無需我救。”
不知是心念感應,還是白離山猜到了其心中所想,此時率先開口。見楚甯月默不作聲,沒有開口,便趁熱打鐵道:
“你應該清楚,此女身死并非終點,況且此女如今百骸盡碎,百脈皆廢,活在世上每一分每一秒,皆是煎熬。
于她而言,死,才是解脫。
所以我說她無需所救,隻要她身死,自會重塑肉身,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是了,這一點早前楚紅潇便暗示過自己,此刻對于她來說,順其自然或許真是最佳的選擇,亦是最無奈的選擇。
如果白離山不肯出手,僅憑白衣,斷然無法救回楚紅潇,這個事實雖然殘酷,但被白離山如此提醒,倒也算是揭開了最後的一層迷霧。
“現在,你該做出選擇。”
白離山再度出聲,這說話的模式,有些似曾相識。他已太久沒有說出這句話,沒有讓楚甯月做出選擇。
是了,無論如何選擇,楚紅潇生存的希望皆是渺茫,因爲唯一能救她的,隻有那神秘法陣,而神秘法陣當今世上隻有白離山會用。
他既然已經拒絕,那便再無轉圜可能。
對于眼下的自己而言,的确該做出抉擇...
但...
世間之事千萬,若因結果可以預知,便放棄努力,放棄探索,那這世上便再無意外,亦無奇迹與探索。
雖前路或可定,後世或謂之一意孤行,可對于當事者來說,求得卻是此刻無愧于心。
更何況,順則凡,逆則仙,修士之途始于此道。
“我想要破陣,可否助我?”
楚甯月沉聲開口,一如先前決斷,并無不同。
而白離山這一次,沒有再行阻止,仿佛他要的,隻是楚甯月一個抉擇。
心念一動之間,便于識海之中,展現出一幅畫面,傳于楚甯月。
“這陣法看似兇險,實則拔苗助長,遠不及地相層次。若非布陣者自作聰明以身合陣,根本難以維系,你依我所言破其陣眼,讓他知道死字如何。”
白離山從前出手,皆是直接借楚甯月肉身行事,可這一次,卻隻是傳授其方法,而非自行施展,大爲異樣。
楚甯月雖有察覺,但此刻不容細想,便将此點暗自記下,而後依照對方所指之處而行。
身後追擊之人,距離此處尚餘三息,而楚甯月趕到所指之處,不過用了半息功夫。
眼下所在,乃是一條毫不起眼的小溪,若非白離山指路,尋常陣師怕是也難以想到,這座陣法的陣眼,竟會落在此處。
而楚甯月方才,并非是直奔此處而來,因爲她記得白離山說過,布陣者以身合陣,所以對于陣法陣眼這等關鍵之處定有關注。
其此行乃是佯裝繞路,忽然至此,打得便是猝不及防。
此地有山有水,施展九江橫斷可得金水相生,威力倍增。此時楚甯月右掌輕揮,一片金光驟然而出,似化一輪明月橫斬而去。
溪水立時翻湧而起,化爲三道龍卷,凝于金光之中。
頃刻之間,便化作一道鑽頭,直朝陣眼所在而去。布陣之人有所感應,原本隐匿的陣法光幕驟然顯現,此時赤芒急速朝此彙聚而來。
然而陣眼所在,乃是陣法最爲薄弱之處,卻并非陣法核心,更加不能暴露。所以布陣者隻是在此簡單布防,如今調轉陣力來援,卻爲時已晚。
“咔嚓...”
金光剛剛觸及陣法光幕,後者便發出一陣脆響,應聲而破,陣眼随即遭遇滅頂之災,整座大陣在陣陣轟鳴之中坍塌。
而先前出現在感知之中的危險氣息,此刻已再度浮現,正如白離山所言一般,此人的氣息,比之剛剛十不存一。
顯然是陣法潰散,對他造成了嚴重反噬。
若是白離山出手,此刻免不了斬殺此人,但眼下是楚甯月主事,自然不會浪費時間去追擊此人。
陣法破碎瞬間,她便已帶着楚紅潇,朝凜風城而去。
而與此同時,眼見陣法破碎,那追擊者身影戛然而止,浮現在陣法之外,凝望楚甯月,目光怨毒。
但在半息過後,卻還是放棄了追擊,果真如楚甯月所料一般,他對于凜風城中勢力有所忌憚,不敢在其範圍之内,貿然現身。
身形于半空緩緩消散,化爲六道人影,四散而走。
“多謝。”
眼見陣法已破,追擊之人已退,楚甯月稍稍松了一口氣,輕聲道謝。她極少對白離山道謝,正如她極少主動向後者求助。
但白離山此刻,卻又沒了回應,似是提前一步,防止她再行開口,要其出手救楚紅潇。
楚甯月上一次要其出手救人,是因爲她并不清楚,白離山施展神秘法陣,需要付出什麽代價。
而在那之後,雖然對方沒有明說,但自己卻多少能夠感知到其變化。猜測到,施展那法陣,對于他來說存在某種代價。
既如此,自己便沒有理由爲了救一人,而傷害一人,尤其是兩人對于自己而言,皆是朋友。
所以在白離山提出,不會出手相救之後,楚甯月便絕了此想,即便他此刻沒有默不作聲,楚甯月也不會再提此事。
見對方沒有回應,楚甯月也不将此事放在心上,隻是轉身朝着風鳴院方向而去。
眼下唯一的機會,便是白衣。
作爲祁如清的分身,他即便不會施展神秘法陣,也會知曉一些相關信息。比如那法陣的低階版本,或許不能讓楚紅潇痊愈,卻能壓制其傷勢。
若是如此,或許可行。
心念至此,楚甯月重燃鬥志,但她卻從未想過,自己做這些之前...
自己的确是想救一人性命,不想坐視一人就此身隕。
可是行此事前...
是否該問過楚紅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