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如這白紙之上,想要維系一生白紙不染塵埃,便需妥善保存,精心照看。可若想污了這白紙,卻隻需要幾點塵土,一點筆墨。
司徒奇眼見竹簡之上寫有風鳴密文,本就信了三分,因爲這密文如今在風鳴院台面之上,隻有兩人懂得解讀。
一人是自己,而另一人則是前不久遇刺的南宮歸元。南宮歸元如今昏迷不醒,再說他也沒有僞造此物的必要,所以可以排除。
而自己....當然不會做這種事。
所以在司徒奇心中,這三分确信,無限放大。
更何況最爲關鍵的,乃是密文之後的圖案,這是山長随身信物。雖然認得這信物之人不少,可能夠知曉如何破解密文,且知曉這信物的,便微乎其微。
留下這竹簡信息之人,與風鳴院定然有莫大關系,所以這信息在他看來極爲可信。
若不是東方雲火與楚陽,如今就在面前,司徒奇怕是早已轉身離開,趕忙卻确認幾位師兄,是否已經出關。
畢竟隻有他們,才有可能留下此信息。
而一旦信息爲真,那麽如今的風鳴院,便可以說是被徹底蒙蔽,不但平白淪爲旁人的保護傘,更是被眼前的東方雲火與樓玉衡兩女,玩弄于鼓掌之間,奇恥大辱。
“此人之死頗爲蹊跷,看來我們今日來得不是時候。但既然碰上此事,如需我出力可随時知會,我定盡力而爲。”
楚甯月看出司徒奇有所保留,已暗中施展術法,将竹簡之上的密文記下。而此地多留,已經毫無意義,眼下需得離開此處,回水榭找樓玉衡看看是否能夠破解其内容。
“如此便有勞上使了。”
司徒奇身爲前任學丞,該有的城府自不會少,此時看向楚甯月的眼神雖已有變化,但嘴上卻未立即發難,而是要強裝出無事發生。
至于對方所說的這句客套話,他自是不會放在心上,且更加希望對方主動離去。如此一來,自己便不必擔心在這兩人面前露出馬腳。
因爲若這書山上使是假扮,那麽與之同來的少年楚陽,恐怕也脫不了幹系。如今想來,他們極有可能是先派一人潛伏風鳴院打探消息,而後才有了書山上使的一幕。
若真是如此,自己萬萬不能打草驚蛇。
因爲如今風鳴院中并無高手坐鎮,無人能夠拿下眼前的東方雲火,必須徐徐圖之,設計伏殺。
“楚陽之事,待此事完結再提不遲,我們走。”
楚甯月留下這一句話後,便帶着身旁的楚紅潇一同離去,可是剛剛消失在司徒奇視野之内,兩人便極有默契地施展了斂息術法,又折返此間。
于屋頂之上,對視一笑。
是了,楚甯月與楚紅潇,皆都看出了司徒奇的異樣,以及他對竹簡内容的隐瞞。雖然不知爲何,但卻需要留意,所以決定暗中跟随,看看此人究竟想要做什麽。
畢竟書樓大火唯一的線索便是這竹簡,其上的内容一定十分重要,自己不能放過。
不過,此事倒是無需兩人,留下一人即可。
“你..”
下一刻,楚甯月與楚紅潇同時傳音,異口同聲,微微一頓之後,楚甯月示意對方先說。
“這裏不用咱們兩人一起,我先回水榭找樓家姐妹确定竹簡的内容,這裏便交你親自看顧。畢竟,剛剛...”
說到此處,楚紅潇微微一頓,不再開口,與眼前之人來了一個心照不宣。
其實她是另有想法,因爲她可以對楚甯月絕對信任,畢竟普天之下,若楚甯月不出手殺她,便無人能夠将其抹除。
可是,對于楚甯月來說,自己卻未必是可靠的盟友。
例如剛剛的一幕,難保她便不會多心,哪怕有那麽一絲懷疑,懷疑自己說謊,懷疑自己與兇手串通....
所以這一次,換楚甯月去跟随重要信息,而報信這等不重要的事,便交給自己。
雖然自己并不希望路上真的發生什麽,但卻也有幾分希冀,希望對方可以感同身受。
“好,此地交我,若你尋不到我,半日後秋風苑會和。”
楚甯月相比楚紅潇,在某種方面之上,心思更爲“單純”,不會輕易懷疑自己的盟友。所以後者所慮,其實在她這裏皆屬無妄。
既然楚紅潇選擇報信,那自己留下來看顧此處便是,無非是與自己預想的互換一下角色。
“嗯。”
楚紅潇輕應一聲,施展遁術離去,以她與楚甯月的修爲境界,在刻意施展斂息術法的情況下,未達此界四品上境,也就是城主府許國手的層次,根本無法察覺。
像是司徒奇此等實力,隻要保持在百丈之外,即便是在曠野之上,對方也絕難察覺分毫。
然而不知是不是巧合,楚紅潇剛剛離去,一直沒有動作的司徒奇,終于起身,朝着門外而去,但速度卻是平常。
楚甯月知曉,司徒奇雖然易怒,但卻并非魯莽之輩。隻要暗中跟随于他,必定有所收獲。
再者說,蓑衣人接觸了竹簡,而後便身死于此,那麽司徒奇作爲下一個接觸竹簡之人,自然最有可能就是兇手下一個目标。
自己暗中跟随,也能護其周全,倒要看看,他此行要往何處。
...
不多時,司徒奇離開内院,朝着外院而去,其一路皆如閑庭信步一般,沒有絲毫急迫,在外院之中兜兜轉轉,渾然看不出他究竟要去何處。
謹慎,自己必須謹慎!
司徒奇很清楚,自己要去的地方,涉及到風鳴院的根基,自己絕對不能被人跟蹤。否則不但害了自己,更是會害了諸位師兄,那自己死不足惜。
而他則更是擔心,東方雲火或是楚陽會暗中跟随,所以他想要消磨對方的耐心,讓對方知難而退。即便最終,隻是與空氣鬥智,那也不能略過這一條....
...
“不行,你不能進去!阿姐還未蘇醒,旁人不得打擾。”
無雙院駐地,樓閣之外,楚紅潇終于找到了樓家姐妹所在,突兀出現于此。她之前自水榭離開,并不知道樓家姐妹已經來了無雙院駐地,方才楚甯月也未曾告知自己。
可讓自己好找...
“我也不行?”
望着眼前護食一般的樓牧遙,楚紅潇頗爲無語,明明先前自己還曾守護過她們,怎麽如今便翻臉不認人了?
明明自己已經說過,自己是東方雲火委托而來,已經知曉樓玉衡是裝作昏迷,此地又沒有旁人監視,爲何眼前之人還要裝傻?
“空口無憑,素未謀面,自然不行。”
樓牧遙的話,讓楚紅潇微微一愣,随即意識到了什麽,一陣尴尬...
因爲她忘記解除化相之術,如今站在樓牧遙面前的,乃是一名身穿紅白學子服的普通少年,少年楚陽。
楚陽樣貌平平,加之如今穿得又是風鳴院弟子服飾,故而不能讓樓牧遙,犯絲毫的花癡,沒有絲毫好感濾鏡。
更何況此事事關阿姐安危,若不是眼前少年自稱與東方雲火有關,她早已喊人動手。
“忘了...”
兩字出口,楚紅潇揮手之間華光一閃,身形容貌立時變化,重新化爲原貌。
樓牧遙愣愣出神,從未見過如此高明的易容術,連身形都能改變。但既然眼前之人有這個本事,那她也未必就是楚紅潇。
“不行,你還是不能進去。”
“爲何?”
楚紅潇無語,又偏偏不能用強,一時不知如何應對眼前的丫頭。
而就在此時,樓閣之内傳來樓玉衡的聲音,溫柔如舊:
“你們一同進來吧,我蘇醒之事已不是秘密,不必隐瞞什麽。”
“哦。”
樓牧遙輕應一聲,瞥了楚紅潇一眼,有些不太情願地将人請了進去,而後立即跑向二樓的樓玉衡,自她耳邊嘀咕了一番。
而樓玉衡則隻是微笑搖頭,看向楚紅潇的同時,輕聲開口道:
“遙兒是無心之舉,還請楚姑娘見諒。”
而後轉身看向樓牧遙,繼續解釋道:
“變幻身形容貌之法,書山典籍之上曾有記載,易容高手可兼修縮骨、口技等術改變身形聲音,不足爲怪。而楚姑娘身份特殊,見過她的人極少,旁人不會易容成她的模樣。”
樓玉衡十分聰明,而楚紅潇喜歡與聰明人對話,瞥了一旁的樓牧遙一眼,倒不至于與一個丫頭生氣,隻是有些無奈罷了。
然而她卻不知,樓玉衡看出七分,卻有三分試探隐藏在這一句之上。好在楚紅潇沒有就此事繼續開口,而是直奔正題,取出了那竹簡之上内容的拓印。
樓玉衡也未拖泥帶水,結果拓印仔細觀察之後,卻是微微搖頭,眉頭微皺...
“若我沒有看錯,這是天啓五院各自的密文,便是書山弟子也無法破譯,隻有一些門中執事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