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自己了解的後者,決計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話,或者說決計不會在說這種話時,沒有半分虛僞作态。反倒是那黑衣人,開口之間陰陽頓挫,倒與他有許多相似。
“那便是多說無益了。”
黑衣人話音出口,身形已動,袍袖一卷之間,一道黑霧升騰而出,直朝白衣人席卷而去。
白衣朝前踏出一步,周身浩然正氣彌漫四方,凝成一道氣罩,将黑霧抵擋在外,難以侵入半分。舉手投足之間,盡是從容之色,似乎對于眼前人的手段,很是了解。
下一刻,白衣面上,浮現出一絲微笑,因爲對方果如其所料一般,方才拂袖一擊,隻是虛晃一招,而今身形一陣模糊,遁入黑霧之中,方是後手。
這一招移形換影之術,若是對上尋常武者,對方必定防不勝防,便是不會落得下風,心中也多半會諸多考量。
但可惜他對上的偏偏是自己,三尺邪氛,難破浩然正氣,此刻巍然不動,便是穩若泰山。
“隻守不攻,如何取勝?如何維護蒼生?”
黑霧之中,傳來黑衣人的聲音,語氣雖然平淡,但落入白衣耳中,卻是束手無策,隻得轉而攻心之舉,因此渾不在意。
可下一刻,在白衣預料之中,本該幻化四道虛影,四面夾擊的黑衣人,并非如期現身,而是随着一陣波動,自其頭頂上方突兀而出。
落下的,卻非黑衣人影,而是一柄漆黑古劍,其上彌漫殺伐之氣,與浩然正氣正面接觸,竟隐約有上風之意,引得浩然正氣自動護主,朝着上空凝聚,這才與之分庭抗禮。
可如此一來,白衣守勢,便不再密不透風,這一變故,終于讓他面上始終帶着的淡然不複。
因爲正如他了解對方的手段一般,對方也同樣了解他,在本就負傷的情況下,當然要出其不意,否則如何取勝?
正當上空兩道氣機碰撞之際,黑衣人影自白衣身後顯化而出,一掌夾雜黑霧邪氛,直取其後心要害而去,無聲無息,防不勝防。
可正當其進入白衣周身三丈之際,後者身形陡然一陣模糊,化爲一道殘影,倒飛而出,飄然落在十丈之外,此刻望着偷襲失敗的黑衣,面無表情。
“哼..”
可此時,黑衣卻冷哼一聲,嘲弄之餘,帶着幾分得意。原本擊空的一掌,變掌爲抓,淩空一握,而白衣身形,立時一滞,眉頭微皺。
白衣此刻,體内一道虛影,被其牽引而出,本該映照在身後的黑影,如今卻停留在方才所在方位。黑衣人這一抓,抓得并非白衣本體,而是其影。
察覺不妙,白衣體内浩然正氣迸發而出,逼得黑衣退卻,亦讓其體内虛影,回歸本體。但黑衣身影飛出之際,卻還是以雙爪,撕扯出一道殘影,發出一陣撕裂之音。
“死!”
黑衣一字出口,空間之内,随即傳來一聲悶響,伴随骨骼碎裂之音。一團血霧,伴随爆炸之聲,自白衣體内迸發而出。
其身形一陣踉跄,淡然之風不複,而黑衣卻未拿準時機,再度搶攻,而是揮袖之間,卷起一道黑霧,将空中散落的血霧收集。
一旁白衣,剛剛站穩身形,便見黑衣淩空一掌,同時開口:
“灰飛煙滅!”
“砰!”
一聲出口,白衣人身形立時鼓脹開來,體内好似真氣爆竄,隻是持續了半息功夫,便随着一陣血霧飄灑,竟然當場爆體。
玄鐵門外的楚甯月,此時眉頭微皺,她沒有想到,這一場戰鬥,會結束得如此簡單。更加沒有想到,那白衣人看似氣息穩壓對方一頭,卻會如此輕易身死。
不過,自己已經可以判斷出,白衣人絕非祁如清,而黑衣人是祁如清的可能性,同樣不大。因爲祁如清擅長的乃是陣法,雖然也會施展黑霧,但卻不是用來攻擊。
當然,自己并不排除,祁如清在自己面前隐藏了實力的可能,但至少當時他重傷的狀況,做不得假。
若他在重傷的情況下,還能施展出如此手段,那麽面對血色袈裟之主背後的尊者時,便不會如此被動。
所以,眼前的黑衣人,此刻在楚甯月看來,也多半不是祁如清。
隻是,若對方施展的乃是化相之術,以自己的神識強度,多少會有所感應。可這兩人不但樣貌與祁如清一般無二,便是氣息也有八成相近,絕非化相之術能可模拟。
這讓她不禁陷入短暫沉思,勾起了心中,一些對于細節的複盤。
例如先前在秋風院時,李相容前後的表現,自己在留影陣法内,看到的景象等等。一個疑惑,不禁在其心中浮現徘徊,揮之不去。
便是自己當初所見的畫面中,那相鬥的兩人,真是祁如清本人麽?
“鬧夠了麽?”
就在此時,本該塵埃落定的玄鐵門内,再度響起白衣的聲音,這讓楚甯月收回思緒,繼續以神識關注其中狀況。
黑衣人方才施展的手段,她曾經略有耳聞,算是邪修手段之中的一項分支。乃是取敵血肉以爲媒介,進行咒殺,根據自身修爲與對方差距,造成不同傷害。
但此法傷人,更傷自身元氣,所以不會輕易施展。
密室之内,一陣華光浮現而出,原本已經爆體身亡的白衣人,如今自華光之中,重現此間,身上沒有半點傷口,便是一身白衣,亦如當初。
隻是周身浩然正氣,比之最初,要弱上些許。
可是...楚甯月方才分明感受到,此人生機已散,更是從未聽說過,有什麽術法,能夠讓人在爆體身亡之後,起死回生。
所以此時,不免有了幾分興趣,更多的,乃是慎重。
“你...”
黑衣開口之間,雖然隻有一字,但卻充斥着無力。因爲方才施展咒殺之術中,較爲高階的灰飛煙滅,已然讓他這強弩之末,無法繼續支撐。
僞裝一旦卸下,便是一瀉千裏,此刻身形一軟,坐在地面之上,望着淩空而立的白衣人,憤憤開口道:
“你竟自甘堕落如斯,甘心爲旁人做嫁衣,着實可悲!”
隻是他的話,對于白衣人來說,卻皆如耳旁清風,渾不在意。此刻望着已經落敗,卸下僞裝的對手,淡淡開口:
“你我本就出自同源,合該如此歸宿,更何況,我如今已成方外化身,行事更加自由,有何不妥?”
“想要我與你一樣,爲旁人做嫁衣,斷無可能!”
黑衣一聲出口,眼中盡是決然之色,但卻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一般,望向白衣之時,眼中多了幾分希冀和得意。
隻是其再度開口之時,說得話,卻有些雲山霧繞:
“你既已不是你,便該知道,自己沒有殺我的本事。既殺不了我,困住我,誰來制衡他?”
話音落定,白衣微微一愣,随即飄然落地,席地而坐。便這樣與黑衣人對視,兩人久久沉默不語,再無後話。
直至一聲轟鳴,玄鐵門開,楚甯月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