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這位幾欲将髒水潑給自己的趙博士,楚甯月其實并不在意,因爲她看得出此人動機在于與司徒奇争長短,而非欲蓋彌彰,擾亂視聽。
倒是其他四位從未開口的博士,讓她多有留意,此時越是沉默不語,便越有可能是藏在幕後的爪牙。反而此刻喋喋不休者,最爲安全。
司徒奇心中懊惱,他自然知道楚甯月與自己隻是合作關系,并非下屬。加之昨夜之事,自己向他保證能夠護得李丹心安全,如今卻被人掉包,正是心中有愧之際。
此刻見這位趙博士如此胡攪蠻纏,自然是怒火中燒,故而開口之間,亦少了幾分理智:
“你這一口一個李大師,叫得還真是順嘴,難不成我堂堂風鳴院,失了李相容便到了基業傾覆的地步?李相容真的有這麽大的本事?”
他此刻要做的,便是将就事論事,升級到自己與這位趙博士之間的個人矛盾。最好是激得對方當場動手,讓場面徹底混亂,如此一來南宮歸元便可出面。
如方才強行岔過霜城統領要人的話題一般,将此話題終結,從長計議。
隻可惜,他低估了對手,也錯看了盟友。南宮歸元此刻,并不打算出面轉移此話題,而趙博士則不會犯同樣的錯誤,給其可趁之機。
“李大師陣道修爲冠絕南域,此事人盡皆知。我風鳴院如今内外兩院陣法,幾乎皆出自于李大師之手。而李大師立場素來中立,如今之所以被逼到城主府陣營,還不是都是因爲此子的緣故?
即便是有人易容嫁禍于他,那也與此子本身脫不了幹系,不然賊人爲何不易容成你我,偏偏要易容成他的模樣?
若是此事處理不當,當真将李大師逼至城主府陣營,對于風鳴院來說,便是滅頂之災。屆時你司徒奇,便是整個風鳴院的罪人!”
趙博士開口之間,義正嚴詞,勢要将此事麻煩,盡數交由司徒奇。要麽交出賊人平息事端,要麽便将自己的心腹送出去息事甯人,這就是方才亂說話的成本。
“你!”
司徒奇本想要激怒對方,卻不想被對方激怒,此時不禁朝着南宮歸元望去,心中不解對方爲何還不出聲制止。
但在看到對方,那幾乎标志性的半睜雙眼之後,便猜到了他的心思。他這是站在學丞的角度之上,決定犧牲一名内院弟子換取最大利益。
可是,自己如何能夠讓他明白,他眼中的普通内院弟子,何其不凡。
而就在此時,一直沉默不語的楚甯月,忽然擡眼朝着堂外望去,因爲她感應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朝此而來,不禁眉頭微皺。
因爲此人來得,似乎比自己預想中快了一些。
“趙博士此言,未免太過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了。李相容的陣法于南域而言的确不俗,但若放眼天下,亦不過是不入流的存在而已。”
“放肆!”
聽聞堂外忽然響起青年男子的聲音,趙博士立時呵斥一聲,因爲如今風鳴院中的高層,可以說是盡數彙聚于此。而沒能進入内堂之人,則說明身份地位不夠。
可是如今,卻有一個年輕人在此大放厥詞,反駁自己的言語,如何能讓自己心平氣和?因此開口之間,已是用上了幾分内勁,大有威懾之意。
風鳴院雖非江湖門派,但也絕非單純書院,八博士即便身處高位,多年不與人交手,曾經卻也是天啓五院核心弟子,所以實戰能力可能一般,但品級仍在。
在這位趙博士看來,方才說話的年輕人,至多不過六品,自己這具有針對的暗中一手,足以讓對方噤若寒蟬。
卻不想,門外之聲非但沒有停止,反而氣勢更盛:
“嗯,這說法的确不妥。李相容之所以有此等名聲,不是因爲他太強,而是因爲南域陣道勢微,是南域太弱了。”
若說先前此人開口,于衆人聽來乃是狂妄自大,那如今他的言語,便是嘲諷了整個南域之人。便是坐在首位之上的南宮歸元,都有一瞬睜開雙眼。
不過他看得不是門外,而是司徒奇,似乎想要從對方的神色中,判斷出來人究竟是誰,爲何會有這樣的底氣。
但在司徒奇同樣疑惑的表情中,南宮歸元再度沉默,因爲他判斷出,對方也不知道發生何事。既然如此,那自己便繼續靜觀其變。
“無知小兒,如此張狂,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趙博士方才本就心有郁氣,可司徒奇畢竟是前任學丞,而如今又與南宮家結盟,自己即便憤怒,也不能與他發作。
可是如今送上門來的,卻是一名無名之輩,正好給了他宣洩怒火的機會,他當然不會輕易放過。
然而就在其話音落定之際,問賢堂外,卻忽然刮起一陣勁風。隻不過彙聚此地之人,即便是院外之人,也是内院精銳,皆是有品級在身的武者,所以這道勁風并未對他們造成什麽影響。
更多的,乃是心中的疑惑...
而楚甯月眼中,則浮現出一絲好奇,因爲她知道來人做了什麽,但卻對來人的辦事效率趕到意外。
自己到達此處也不足一炷香的功夫,他竟已經先前計劃完成,如此速度,看來是自己低估了他。
“趙博士年歲已高,這般叮囑,還是用在你的身上更爲适合。”
堂外,年輕人的聲音再度響起,而這一次圍堵于此的風鳴院之人,終于看到了說話之人,正朝此地信步而來。
讓他們疑惑的是,說話之人的衣着,與自己等人不同,并非是紅白學子服,而是一身灰衣,做儒生打扮。
風鳴院早已閉院,不可能有外人前來,而内院學子服飾統一,唯有外院那些人衣着不同。也就是說,來人不是外院學子,便是外聘教習。
聯系到方才對方張狂的言語,院外之人紛紛讓路,倒不是恭敬或者懼怕,而是不願意與此人惹上半分關系。
“速隻...”
就在此時,趙博士再度開口,可他的聲音卻變得模糊不堪。方才吐出兩字,自己便也發現了此點,望着門外不斷分散的人群,依稀看到了那一身灰衣。
而正當其疑惑之際,一旁沉默良久的董博士,卻在此時出聲,給予了其一記重擊。
“趙博士怎麽說話都說不清楚了?莫不是當真因爲風大,閃了自己的舌頭?若是這樣,趙博士這話,倒是有幾分玄奇了。”
“一...”
趙博士憤而開口,卻發現自己根本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字,繼續開口,隻會淪爲衆人笑柄。此刻強壓心中怒火,開始朝着同屬新貴陣營的其餘四人投去求助的目光。
而一直将他當做白癡的四人,此刻也終于無奈,開口解圍道:
“我風鳴院學風嚴謹,弟子以下犯上乃是大忌,年輕人莫要自誤。”
開口之人,同樣是一名白須老者,不過其說話之時語氣平靜,目光深邃,與趙博士那等自以爲是的莽夫截然不同。
他此刻也是第一時間聯想到,方才的莫名勁風,雖然不知道這來人用了什麽手段,但卻可以确定,暗中出手針對趙博士的,定然是此人。
熟料此時,來人亦自紛紛避讓的人群之中,脫穎而出進入大堂,露出一身灰衣。開口之間,面上浮現出了一絲标志性的笑容,僞善至極。
“說得不錯,風鳴院弟子以下犯上的确是大忌,但很可惜...我不是學子。”
來人話音方落,立時引得四下疑惑不解,因爲他們并未見過此人。身爲八博士之一,對于内院上下,雖說不上了若指掌,但也不至于認不出同僚。
若此人不是學子,那就隻有可能是青雲街那些匹夫,或者執事。嗯,若是執事的話,自己的确可能認不出來,不過執事對博士出手,也是以下犯上。
“祁教習?”
就在此時,司徒奇的聲音适時開口,隻是他這話在楚甯月聽來,卻有些刻意。他這一聲祁教習,算是将來人身份公之于衆。
而教習的身份雖然的确低于博士,但卻不是從屬關系,說不上以下犯上。更何況,外聘教習的身份,獨立于風鳴院體系之外,更加不用給博士面子。
先前城主府問罪之事,司徒奇已同衆人講過,不過對于李相容撤走之事,隻是輕描淡寫,一句帶過,所以衆人也沒有對他的話太過在意。
可如今聽到此人現身,口中對李相容如此不敬,便很難不去回想先前司徒奇所說的話,還有他口中的祁教習。
此時不由得思考起,對方所言的可信程度,難道那位祁教習當真逼退了李相容麽?
而此時,現身人前的祁如清,望着堂内衆人笑着開口,卻又說出了一句張狂之語:
“内院之事我知之甚少,不宜多做評價,隻有一句...李相容,不足爲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