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楚甯月面色微變,祁如清心中狐疑,不知對方如此作态,究竟是爲了何種鋪墊,不由得心中升起一絲不詳的預感。
“此物怕是在進城之時遺失了。”
說到物件遺失之時,楚甯月有留意眼前之人的神色,卻隻發現對方面上浮現出的疑惑,還有那一絲好奇。
楚甯月十分清楚,此物遺失,幾乎不可能是遭人盜竊。
因爲一來旁人不知那古樸書頁的功效,沒有理由盜竊此物,卻對其他物件視若無睹。
這二來便是因爲神識在身之人,即便沒有刻意留意,也不會被旁人近身,而無半點察覺。除非對方也是修士,而且修爲遠高于自己。
“看楚道友神色,此物似乎很重要?”
對于祁如清這看似關心,實則試探的言語,楚甯月并不覺得意外。相反若是他絲毫也不好奇,反而會引起自己的懷疑。
“此物于我而言意義非凡,當日若非此物,我恐怕無法幸免于難。”
“嗯?”
祁如清聞言之間,口中發出一聲輕疑,不知爲何這一瞬之間,其面上虛僞的笑容,化爲了一絲森然之色,眼中更似有寒意一閃即逝。
不過此時楚甯月恰巧低頭,并沒有發現這一幕,否則此時已是點燃了懷疑之火,冉冉升起。
“當日峽谷之外的截殺,我重傷之時,此物忽然顯化,降下療愈陣法,更是驚退了那血色袈裟之主。若非如此,後果不堪設想。”
話音落定,楚甯月再度望向對方,試圖從對方的反應中,獲取些許信息。但她所見的祁如清,此刻卻好像出神一般愣在原地,面上笑容凝固,遲遲沒有反應。
“咳...”
直到她輕咳一聲,對方方才恢複過來,尴尬一笑道:
“我對陣法之道頗爲喜好,方才聽楚道友描述,一時間忍不住去想自己是否能夠制作此等陣盤,所以...見笑了。”
“虛僞。”
楚甯月眼見對方如此,心中隻生出這個念頭,但也不至于當面拆穿。不過她卻是注意到,對方口中所說的乃是“陣盤”而非“玉簡”。
自己從始至終,都未告知過對方此物乃是玉簡,這便說明按照陣師的思維判斷,能夠降下療愈陣法的,隻有陣盤。
可是那神秘玉簡卻在降下療愈法陣之後,化爲了一張古樸書頁,看起來極不尋常,看來此事與眼前之人有關的可能性不大。
但若并非此人所爲,那玉簡又是何時跑到自己身上的?加之如今消失得如此詭異,難道....
心念至此,楚甯月想到了出手救治李丹心的神秘人,也許風鳴院之中,真的藏有一名修爲高深的修士,一直沒有露面。
而此人能可在無聲無息之下,于自己身上留下或取走玉簡,這樣一想雖然令人不安,但卻可以解釋眼前。
“還是不對...”
就在此時,祁如清忽然自言自語一般,吐出四字,因爲聲音不小,所以讓楚甯月的思緒暫告一段落。
“什麽不對?”
祁如清望向楚甯月,面上浮現出一絲古怪的神情,上下打量之間,忽然一笑,笑聲頗冷。
“哼,楚道友莫不是在尋我開心?”
此言一出,換做楚甯月疑惑,但還未及其有所反應,祁如清便朗聲開口道:
“普通療愈陣法,至少也在三階之上,但功效甚微,隻能怪醫治輕傷。所以能夠救治重傷的楚道友,此陣品級怕是要再上一層樓。
此種地相之陣,布置起來莫說需要大量天材地寶,便是耗費的人力物力,也是遙不可及。更何況,要将此種陣法,封存于陣盤之中,攜帶在身上,臨危施展...
那所需的修爲和陣道品級,皆都是你我無法想象的。”
說到這裏,祁如清話音一頓,卻沒有給楚甯月解釋的機會,便再度開口。而且越說語氣越冷,似乎很是不喜旁人以陣道玩笑。
“再者說,此界之内無靈氣,這種陣法即便能夠施展,也會需要大量靈氣維系。沒有轉化之陣納此界氣息,彌補靈氣不足,如何能夠驅動此陣?
除非自身修爲通天,将自身術力封存于陣盤之内,經由陣盤轉化,以一己之力代替無數天材地寶,供應大陣所需。簡單說,能制成此陣者,彈指間可滅殺你我,何必費此周章?
還是說,我遊曆南域月餘盡是孤陋寡聞,竟不知道凜風城内還有這等大修士?”
話音落定,祁如清将質疑與不悅五個字,寫在了臉上,不加半分掩飾。但其如此作态,卻讓楚甯月覺得有些異樣。
她熟悉的人中,有對陣道執着者,如自己的二師兄方顯,亦有對陣道癡迷者,如李相容。所以對于眼前之人,忽然不悅發作,她其實并不意外。
因爲丹陣符器四道,專修一道而有所成就者,大多性格之中,存在某種執着。
但讓她感覺到異樣的,卻是此人發作的時機,似乎有些突然...
不過眼下并非糾結此事的時機。
“此陣興許不是你我所認識的療愈法陣。”
“哦?”
祁如清聽到這句話,眼中靈光一閃,不過面上仍舊是帶着懷疑,在等對方的後話。可是當楚甯月說出下一句話之時,他的面色也是微微一變,眉頭微皺。
“當日我重傷瀕死,玉簡淩空過後降下療愈法陣,此陣之中似有無盡生機,卻無靈氣迹象。而此陣過後,我雖傷勢痊愈,但耗損的靈氣卻并未複原,而那玉簡也化爲了一張古樸書頁。”
楚甯月不通陣道,而身在此界之中,唯二認識的陣道中人,便隻有李相容和眼前之人。李相容終歸不是修士,加之他如今和自己的關系微妙,自己不宜去問他此事。
所以今日既然與眼前之人聊到此處,便也沒有必要繼續隐瞞下去。因爲此事雖然隐秘,但自己除了這兩人之外,也再無求證之處。
與其等待第三個精通陣法之人出現,倒不如讓眼前之人解惑。
“玉簡化爲書頁,應是耗損能量所緻。而療愈法陣,應該不隻是治愈傷勢才對。嗯...”
祁如清自言自語之間,再度陷入沉思,而楚甯月則站在原地,等待對方給出結論。可許久之後,等來的卻是祁如清忽然擡頭,吐出的一句:
“楚道友真不是在诓我?”
“還請道友莫要以己度人。”
聽到楚甯月少有的譏諷,還有這第一句道友,祁如清面色溫和了許多。但下一刻,卻是搖了搖頭,給出了一個無奈的答案。
“我做不到。”
但未及楚甯月發問,他便繼續解釋道:
“我是說以我的陣道水準,尚且做不到這一點,而且也想不通其中道理。此事一時半刻,我怕是找不出什麽頭緒。若真要追查下去,讓我看一看那玉簡或是書頁,或許能有進展。”
楚甯月對眼前之人毫無好感,自然也就說不上期望,也沒有所謂的失望。但至少可以确定,那神秘玉簡的主人,修爲的确高深莫測。
自己先前的推論,也許更近了一步。
不過,楚甯月心中卻還是有一絲疑惑,這是她若隐若現的直覺。直覺告訴她,眼前之人的言談之中,似乎不大想讓她繼續追查此事。
但由于這隻是自己的直覺,沒有任何依據,所以楚甯月不會輕易發難。
“入城之前,我曾到過一處世俗村落,那裏的老者曾試圖以陣法困我。但在認出我手中書頁之後,不但态度轉變,更是将我當做了他們口中的尊使,唯命是從。
還曾提及,有一位大人曾經遊曆至此,爲他們布下陣法,抵禦外敵,從此他們便信奉此人。”
既已說到玉簡,楚甯月當然也不會将山村之事隐瞞。如今玉簡書頁已失,唯一的線索便是此處山村。待風鳴院之事稍緩,自己免不得重回此地,調查此事。
屆時若是有祁如清從旁支援,倒也不失爲一個幫手。
“這聽起來倒有幾分像是布道,楚道友是擔心,有陣師蠱惑民衆,欲行不軌?”
祁如清适時開口,但說話之時興緻缺缺。因爲他本就不是什麽心系天下之人,行事大多講究無利不起早,所以對于楚道友這種多管閑事的做法,也是大不認同。
“我是想說如今玉簡已失,此處是最後線索,若有機會可自此處入手,調查此事。”
楚甯月這樣說,隻是告知對方這項信息,至于對方是否願意出手,全憑對方心意。她并不會爲了此事,便欠對方什麽人情。
更何況,若眼前之人當真對那玉簡陣道如此癡迷,那麽不用自己多說,他便會主動去查證此事。
“好,我若有空,定會同楚道友去看看。”
祁如清話音落定,望了一眼屋舍的方向,今日之行目的已成,便沒有必須繼續留在此地了。
于是..
“若無其他事,我便先回去了,至于山村之事...”
可是他的話還未說完,便被楚甯月主動打斷...
“等一下。”
“嗯?”
對于楚甯月如此少有的反應,祁如清似乎很是意外,可下一刻,讓他更加意外的一幕,出現在眼前。
一向對自己沒有什麽好臉色的楚道友,竟然面露微笑,吐出一句...
“素聞道友棋藝精湛,今日既然相見,不妨對弈一局如何?”
“額...”
祁如清石化當場,一時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