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甯月勉強維持站立,面對此迎面一擊,陷入兩難境地之中。此刻其殘存靈氣,已全部用來壓制體内傷勢,若此刻不應招,再受重創恐有性命之憂,可若應招傷勢爆發同樣身死。
至于對方的話,她已經充耳不聞,并沒有注意到對方提到“尊者”兩字之時,眼中展露的狂熱。
束手就擒,引頸就戮?
不。
楚甯月心知眼前便是絕境,退無可退,但要自己閉目等死,卻是萬萬不能。縱然眼前境況,已無轉圜餘地,乃是十死無生之局,她亦不會輕易放棄,這既是修士尊嚴,亦是風骨。
可是其如今傷勢太過沉重,擡手之間尚未凝聚術力,體内氣血便已是一陣翻湧。而眼前絕殺一掌,已然臨近身前,掌雖未至,氣機已來。
楚甯月飽提真元,已不再壓制傷勢,此刻正是破釜沉舟,最後一擊。
一者周身靈氣翻湧而出,黃沙四起。
一者武道氣機聲勢浩大,摧城拔寨。
下一刻..
已是絕殺之時,逼命瞬間!
“嗡...”
就在此時,一陣嗡鳴之聲響徹四野,楚甯月腰間一物飛出,華光大作。轉瞬之間,無數陣紋升騰而起,十丈方圓凝成七重陣法,層層相疊。
此陣方出,雄渾掌力,決死一擊,頃刻之間威力盡消,于空中發出一陣脆響,猶如兩名孩童擊掌。
眼前變故,大出兩人所料,袈裟老者心中更甚,因爲此陣凝成瞬間,他忽然間殺意全失,敵意盡消,乃是主動撤去了那一掌,隻餘最後一分氣機,而非陣法吸納全部掌力。
至于楚甯月,則隻是感覺剛剛施展的決死一擊,忽然間強行中斷,原本用來壓制傷勢的靈氣,自主回防,重入經脈之内。
“嗯?!”
袈裟老者察覺自身一瞬異樣,此等控心之術他聞所未聞,雖然隻是一瞬之間,但若是同境之間的戰鬥,絕殺一招被對方瞬間化解,那麽足以身死當場。
所以他此刻反應過來之際,第二掌已然轟出,正是要眼前之人反應不及,便死于此招之下。
可就在其心生敵意之時,頭頂陣法之中,一道白光驟然湧現,将其籠罩在内。而下一刻,其身形便已出現在十丈陣法之外,那未盡的一掌,轟擊在七道陣法之上,卻如泥牛入海,一去不歸。
袈裟老者心中不甘,面對眼前陣法,再度蓄力猛攻,可無論其如何施展,都隻能讓最外層的陣法微微顫動,卻無法破開此陣,一時陷入僵局之中。
楚甯月立身原地,望着眼前一幕,心中亦是頗爲不解。尤其是此刻頭頂懸浮之物,其功用已然近乎防禦法器,可是此界之中又怎會出現修士法寶?
頭頂上空,一枚玉簡懸浮于此,降下光華無數,織成一張大網,籠罩十丈方圓。此時無數星光降下,化爲點滴朝着楚甯月眉心蜂擁而去。
她雖無法确定這些星光爲何物,但卻已經沒有行動的自由,因爲此陣凝成之際,她便感覺到一股無形氣機籠罩此間。
這股氣機比之自身靈氣更爲強大,強行壓制了自己體内傷勢的同時,也将自己困于此地,動彈不得。
“咔嚓...”
随着一陣鏡面破碎之聲響起,袈裟老者周身黑霧漫天,破開了第一道陣法。可就在其破陣之時,天空之上懸浮的玉簡,卻出現了變化。
破碎的第一道陣法所化陣紋,迅速回歸玉簡,而後其上便凝成一字,懸浮而起。
“生。”
此字方現,陣内便有無數生機自地面之下翻湧而出,十丈黃沙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化爲一片綠洲。
而楚甯月亦是察覺到,那些星光之中蘊含的純粹生機,映入體内之時,使得其足以瀕死的傷勢,迅速複蘇。
此陣于她而言,便如一座極品療愈法陣,可是此種陣法,一般隻會出現在修行世家,一流勢力之中。而且每次開啓,都會耗損大量資源,若非關系到勢力存亡,斷不會輕易施展。
而此界之中,莫說根本不可能湊齊開陣所需的天材地寶,便是能夠湊齊,也無法将這等品階的陣法,随意開啓在荒郊野嶺。
“這..也在..”
袈裟老者望着天空之上的一字,口中呢喃出聲,卻已聽不到完整的一句話,原本面上的殺意,此刻盡數化爲錯愕。
楚甯月如今動彈不得,卻不影響思緒,此刻已是注意到強敵的異樣。從對方的反應中看出,此人認得這突然出現的玉簡,而且多半有所關聯。
豈料下一刻,袈裟老者的眼中,竟是浮現出一絲愧疚和懊悔,望着天空之上的玉簡,緩緩後退。
退出七丈之後,目光轉向楚甯月,卻頗爲複雜。既有臨門一腳,錯失良機的不甘,亦有陣法在前,無能爲力的怨恨。
可這一眼過後,他選擇的卻不是奮起再戰,而是抽身即走,漫天死氣彙入其身,化爲一道殘影,朝東方方向退去。
隻是幾息之間,便已消失在了楚甯月的視線之中,爲這一場截殺,畫上了一個充滿疑團的終點。
...
風鳴院中,秋風苑内,一名身穿紅白學子服,看似中年的男子,倒在地面之上,昏昏入睡,正是柳瘟。
而其原本應該守護的破舊屋舍之内,也隻剩下了李丹心一人卧于床榻之上,他的三弟葉瓊如今已經被丢出了此間。
床榻一側,一名看不清面容的黑衣男子,此刻正望着床榻之上的女子若有所思,但其眼中卻絲毫沒有因爲對方重傷在身而流露出關切之意,隻有淡漠二字。
李丹心面無血色,額頭之上滿布汗水,其傷勢沉重,若非楚甯月以修士之法,強行壓制其體内傷勢,她怕是早已魂歸九泉。
可武者體系終歸與修士不同,此種鎮壓之法,無異于飲鸩止渴,如今術法将盡,亦到了命終之時。
窗外一陣清風拂過,使其額上青絲更亂三分,但下一刻,李丹心卻似回光返照一般,微微擡起右手,抓向了床榻一側之人。
“陸大哥..是你麽?”
輕聲開口之間,李丹心仍舊沒有睜開雙眼,卻不知是當真傷勢沉重無力睜眼,還是不願面對眼前的事實。
此刻便這樣抓着眼前之人的衣角,一如當日經曆層層截殺,被對方救下之時的情景一般。
可不同的是,當日求生,今日..求死。
“嗯。”
黑衣男子淡淡回應,既沒有擡手去抓對方的手,也沒有掙脫對方抓着自己衣角的手,此刻隻是平靜地望着眼前這個,昔日自己刻意救下,而如今即将生機斷絕的姑娘。
“能在死之前再見陸大哥一次,真好...”
李丹心氣息微弱,呢喃出聲,心中隻當眼前一幕乃是最後的夢境,已分不清真假。
而黑衣男子聞言,将目光從對方的身上挪開,眉頭卻微微皺起。
自己當日救她,既是順手爲之,亦是多線布局。而布局之後,她會平安無事,自己的計劃會完成,從此不再相見。
所以她對于自己而言,隻是一個随手救下的過客而已,卻未想到,自己似乎在對方心中,地位不俗。
更讓自己想不到的是,自己的布局雖然沒有出現纰漏,可是局中之人卻生了變數。原以爲隻是巧合,卻想不到真的是她。
李丹心許久沒有聽到回應,若不是手中依舊抓着對方的衣角,怕是會擔心對方已經離去。但既然眼前一切,都是自己命盡之前最後的幻夢,那有些話也無需再有保留。
“陸大哥..是來殺我的麽?”
輕聲開口之間,問出的卻是一句誅心之語,苦楚萬千。可李丹心的面上,卻沒有悲傷之意,隻有一絲淺笑。
對方此刻的沉默,讓她明白自己的猜測無誤,知道自己回南域的确切時間,知道自己的回家路線,知道那山村之中有自己重要之人的...
不是李府之人,不是城主府之人,而是隻有他...
黑衣男子看到她如此模樣,眉頭皺得更深,他雖因心性之故,即便面上有說有笑,心底卻對絕大多數人視如草芥,可是他卻并非無情,更非冷血。
“我...”
一字出口之間,黑衣男子眼中浮現出一絲遲疑,似是有所動搖。
可此時,李丹心卻再度開口,微微搖頭:
“陸大哥可以放心..我先前沒有向旁人提過你半分,便是救我之人也不知曉。至于其他...”
說到這裏,話音微微一頓,李丹心輕咳一聲,唇下一抹嫣紅,而後接着開口,聲音更加虛弱了幾分:
“陸大哥不必爲難...我知道自己的傷活不過今日...隻希望....”
“我不是來殺你的,相反,你今日便是想死也死不成。”
聽到此處,黑衣男子冷漠的神色化爲一絲無奈,開口之間語氣雖然如舊平淡,但眼中卻已浮現出些許溫和。
“隻是今日之後,我會沉睡一段時間,七日之内,你切不可動用内力。至于我的事,我暫且相信你不會外傳,希望你莫要辜負我的信任。”
說罷,黑衣男子右手輕擡,掐成一指,朝李丹心眉心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