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爲何一直想要離開此處?”
隻是這個問題,注定得不到答案,因爲楚甯月此時,根本不想與眼前之人交談,也不會信任眼前之人,又豈會将見聞與對方分享?
見少年沉默不語,銀甲女将自知自讨無趣,但這裏是李府,自己多少要給李老幾分薄面。便是想要審問,也需等到李老在場,自己不會率先動手。
隻是她如何知道,楚甯月如今的心思,根本不在她的身上,對于方才的攔截也不甚在意。楚甯月此刻所想,乃是先前的李家老管事,因爲此人的身上...
存在疑點。
按照李丹心的說法,她外出遊曆三年,如今得以返回南域,自己與她在林中初見,她乃是一幅拙劣易容術下,中年男子的樣貌,而再見之時,她便已換上了女裝,頭戴鬥笠,隐約遮擋面容。
返鄉之前,李丹心以書信知會家人的确是在情理之中,有這個可能性。但卻不大可能精細到當日所穿衣着打扮,這不符合常理。
加之當時的李丹心被自己背在身後,鬥笠遮擋面容,旁人怕是連她是男是女都分辨不出,爲何那些江湖客,還有那位老管家,能夠一眼認出她就是李丹心呢?
“畫像。”
除了畫像之外,楚甯月能找到的第二種可能,便是這些人都是修士,有神識在身。當然,這第二種可能,乃是謬論,所以隻有第一種可能。
但是傳回畫像之人,又是如何知道,李丹心回到南域,經曆一次變裝之後的樣貌?便是暗中尾随,前後時間也隻有不到一個時辰,太過匆忙。
更何況以李相容的心性,即便是接到畫像與要挾,也不應該如此輕易相信對方,甚至親身外出尋找。
再聯系起最初的推論,那一路伏擊的殺手,之所以能夠精準掌握李丹心的回凜風城的路線并提前設伏,是因爲“内鬼作祟”。
而她當初在城外,曾經夢呓出聲:
“你既要殺我,當初又爲何救我?你救了我,又爲何要殺我...”
這說明,李丹心多半是猜到了什麽,知道這個内鬼的相關信息。
可是,李丹心口中之人,卻一定不是老管家,因爲時間對不上,但并不排除互相傳遞信息的可能。
所以,自己才會在李丹心的身上留下禁制,同時在老管家的身上種下神識印記。若後者真是内鬼,那麽他一定不會放過李丹心。
“罷了..”
心念至此,楚甯月決定暫停推斷,因爲一切關鍵,還在李丹心此女的身上。如果她最終選擇隐瞞,那麽自己也會尊重她的選擇,所以追尋真相之事,應當等她蘇醒之後。
眼下,自己倒是可以利用現在的時間,仔細探一探李府内外,同時防止有心人對李丹心下手。
...
不多時,楚甯月睜開雙眼,眉頭微蹙,她的确憑借神識找到了李丹心,但李丹心周圍除了兩名丫鬟,與一名醫者打扮的老者之外,便再無他人。
兩名丫鬟與老者身上皆無氣息可言,應是不會功法的普通人,而經過那老者施針之後,李丹心淩亂的氣息,也有了些許好轉。
這本是好事,所以問題不是出在此方,而是出在那老管家的身上...
因爲那老管家方才說是要發出信号,迎李相容回城,可是從始至終,都待在外院柴房之外。
而那處不起眼的柴房周圍,卻被人設下了多重陣法,便是以自己的神識,在不打草驚蛇的情況下,一時間都無法突破。
直至此刻,方才無聲無息間,破開了第一層桎梏隔音法陣,聽到了其對話。
但下一刻...
柴房之内,傳出的一句話,讓楚甯月覺得十分耳熟,立時想到了這說話之人是誰。
可是他..不該出現在這裏。
“你先退下,一刻鍾後我會去尋你們。”
老管家聞言,躬身告退,許久過後,柴房之内方才走出一道人影。
起初楚甯月還在思索,這個人爲什麽會出現在柴房,自己僅憑聲音便做出判斷是否武斷。可如今這道人影走出柴房,進入神識探查範圍之内,卻相當于揭示了答案,正是...
李府之主,風鳴院外聘教習,李相容。
...
李丹心外出遊曆三年,今日方歸,而且身受重傷,此事老管家不可能沒有告知李相容。可是後者,卻沒有第一時間去看李丹心的安危,反而留在柴房之内與管家交談。
甚至如今話題已經結束,他卻還是在柴房周圍等待,仍舊無動于衷。這可不像是一個長者,面對三年未見的晚輩,該有的态度。
但下一刻,楚甯月便想到了一層關系。旁人隻知道這位李老,乃是南域陣道第一,可是卻隻有自己和司徒奇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乃是風鳴院已故司業姚百世。
在台面之上,李相容年近古稀,可是他真實的年紀,卻隻是中年人。所以,他與李丹心之間,不可能是爺孫的關系。
可即便不是爺孫,看先前李丹心提起李相容時的自得神色,兩人的關系也應該非比尋常才是。可李相容如今,卻似乎根本不關心李丹心的傷勢,這一點讓楚甯月很是費解。
如果沒有先前李丹心一路相護之事,自己才懶得理會旁人的家事,當如今自己将那丫頭當做朋友,這其間的錯綜複雜,自己便不得不在意幾分了。
“你又想到了什麽?”
銀甲女将再度開口,因爲她發現了楚甯月眉頭微皺,加上她的性格,本就喜動不喜靜,此刻更是無法安然。
若不是心中想着,等李老到場,合二人之力,将眼前少年拿下審問,根本不會留到現在還未離開。
“我在想是誰伏擊李丹心,那些人又如何知道她回家的路線。”
這一次,楚甯月并沒有沉默,因爲她已确定李相容就在府上,一刻鍾後便會來相見。
銀甲女将隻知自己在等李相容到來,而後合力拿下楚甯月,卻不知楚甯月也在等李相容到來,而後一解心中疑惑。
所以在确定李相容就在李府之後,楚甯月便沒有了繼續周旋的必要,與其苦等浪費時間,倒不如借着這個機會,獲取更多的信息。
而第一個疑惑,便是那些江湖人也許是看在李家的面子上,外出城北尋找李丹心下落,但這銀甲女将又是如何知曉,今日李丹心會遭人刺殺的?
“哼,你在懷疑我?”
銀甲女将十分敏銳,加之楚甯月意在試探信息,所以眼神銳利,輕易間便傳達了這個懷疑。
“不錯。”
兩字出口,兩人再度四目相對,前者目光如刀,想要憑借殺伐戰陣之氣,壓倒眼前少年。卻不知眼前人不是少年,而是百年修士,所以徒勞無功。
一息過後,銀甲女将收回冰冷目光,冷哼一聲道:
“你懷疑我什麽?”
心中卻是在好奇,死在自己手中的世家豪門子弟沒有一千也有一百,戰陣殺伐更是斬敵無數。方才自己施展殺意,尋常學子早已噤若寒蟬,如何能保持鎮定?
可是眼前少年方才看自己時,眼神卻始終淡漠,就好像面對的不是一尊殺神,而是蘿蔔青菜。這種目光,自己隻在一個人身上見過,但那人殺過的人,比自己多上百倍。
“将軍方才說過,自己多年未來李府,所以記不得李府所在方位。這便說明将軍和那些江湖人不同,并非事先來此了解相關信息,而後出北城門。
可是,将軍如何能夠确定,我身後所背的一定就是李丹心,而不是其他人?換句話說,将軍既然沒有李府的情報來源,又是如何知曉李丹心衣着樣貌的?”
李家庭院雖然不大,與南宮府相比更是九牛一毛,但卻可以說是處處有陣法。雖然楚甯月沒有在客廳之内感知到陣法氣息,但她卻能夠猜到,對于今日在這裏發生的一切,李相容有辦法重現。
所以,一旦事态不可預估,他必定會提前現身,有了這層保障之下,隻要自己不提出一些緻命的問題,便不會适得其反。
“我城主府自有情報網,此事不勞旁人費心。”
銀甲女将冷聲開口,心中對眼前少年的評價,又高了了些許,暗道此子心思倒也還算缜密。隻不過,自己得到信息的過程有些曲折,便是對外人說了也不會有人相信。
總不能告訴對方,自己早在一個時辰之前便在居所之中,看到了神秘書信。其上言明李丹心已回南域,恐有危險,要自己前去接應。
而自己覺得這根本是無稽之談,定是有心人想要算計自己,所以一直放着沒有理會。直至不久前,察覺大批江湖人自李家而出,朝北門而去,這才意識到那書信可能真有其事。
所以才按照書信所說,外出尋找李丹心吧...
卻不知,楚甯月根本沒有懷疑銀甲女将,因爲後者看李丹心時的眼神,與其他人明顯不同。
她之所這樣說,隻是想要從對方口中确認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