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甲女将心中所思十分簡單,先前少年在聽到“怒槍展虹”之名,以及見到自己護城軍的裝束後,仍舊無動于衷的态度,讓她判斷出對方可能是初至凜風城。
而這一點,與少年先前口中所說,自己與李老相識,受邀外出尋找李丹心一事不符。正因如此,方才有了如今這般試探,如果對方當真與李老相識,那麽就一定知道李家所在之處。
“這邊走。”
“嗯?”
聽到楚甯月淡淡開口,銀甲女将爲之一愣。
她原本已經做好了利用巷道地形,限制對方身法,從對方手中搶人的準備,卻不想對方竟真的知道李家方位。
雖然自己的确是多年未去李家拜訪,但也知曉李家的方向,正是少年如今所走的方向。
隻是她如何知道,楚甯月神識在身,區區巷道布局,早已映入其腦海之中。她雖不認得李府,卻猜得出銀甲女将與那些江湖人出現在城北,定然是與李相容脫不了幹系。
所以此時隻需要朝着巷道之中,人數聚集最多的方位行去,即便不是李家所在,也能捕捉到更多信息。因此這一項試探,可謂是歪打正着。
...
不多時,兩人穿過層層巷道,來到舊巷深處,一處普通的庭院之外。這裏仍舊聚集着十餘名江湖客,皆在聽一名管家裝束的老者,講述事情經過。
其中有義憤填膺者,亦有滿腔怒火者,隻是他們臉上的神色,大多都不太自然,顯然是爲了迎合當下氣氛,裝出的表情。
“如此,我便代老爺謝過諸位俠士了。”
這李府管家,今夜已将相同的說辭說了數遍,對于這些來勢洶洶,去勢也洶洶,卻如石沉大海,再無音訊的江湖客,心中也是頗爲無奈。
目送一衆江湖客轉身離去,老管家正準備返回庭院,卻見視線盡頭的一衆江湖客,忽然間止住了腳步,不由得多看了兩眼,心下有些疑惑。
雖然他也知道,這些江湖人說是去找小姐,實際上隻是想要借此巴結老爺。所以往往是聲勢十足,但作用一般,甚至有很多人隻是來混一個臉熟。
可是這些人至少不會在李府範圍之内,露出原本的面目,如此明目張膽的消極怠工。
于是,老管家止住了腳步,重新走出庭院,朝着人群的方位望去。卻見那些江湖客,身形僵硬,此刻竟紛紛退避左右,讓出了一條通路。
随即,他便看到了通路之中,率先走出的一人一馬,在看到那一身銀甲過後,心中暗道一聲:
“終于來了。”
可就在他準備上前主動招呼這城主府來人之際,腳步卻停在了原地。因爲一人一馬之後,還有一名身穿風鳴院學子服的少年,少年背上背着的,正是....
“大小姐!”
老管家遠遠便看到了李丹心,一聲輕呼出口,引得周圍之人紛紛側目,心情複雜。因爲他們沒想到,竟然真的有人尋找到了李家小姐,領了這份功勞。
眼見少年真的找到了李家所在,銀甲女将對于他的懷疑,稍稍減輕了數分。
而楚甯月,則是擡眼望向朝此跑來的老者,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無人察覺。随即望向銀甲女将,淡淡出聲道:
“我現在相信你和那些人不一樣,我還有事,便先行一步了。”
說話間,楚甯月便将背上的李丹心輕輕放下,但在交給銀甲女将之前,卻在李丹心身上留下了一道禁制。如若此女遭遇危機,自己便會第一時間有所感應。
至于旁人眼中的“功勞”,她卻是半分也看不上,因爲她很清楚自己與李相容之間,已經是合作的盟友關系。如果自己今日将李丹心牽扯進來,李相容必起疑心,自己沒有必要招惹麻煩。
“等等!”
就在此時,銀甲女将一手抱住李丹心,另一手長槍已出,攔在了楚甯月身前,兩者四目相對,沉寂無聲。半息過後,前者忽然開口:
“既然來了,便随我一同進去坐坐。”
她這話雖說得緩和,但手中長槍也沒有給對方半分思考的餘地,仿佛隻要少年拒絕,她便會立即動手。
楚甯月見狀,心中十分無奈,這裏是凜風城,她不想打草驚蛇,也不想要招惹不必要的麻煩,所以不會動手。
但若不動手,便無法輕易脫離此處,所以兩害相權取其輕,無奈之下,隻得轉過身來,随她一同入李府。
“多謝将軍援手,帶回大小姐!李府上下必定銘感五内,還請兩位随我入府。”
老管事先前喊出那一聲大小姐之時,庭院之内便已有兩名丫鬟跑了出來。如今老管事已經來到銀甲女将身前,朝着兩人躬身一禮,眼中盡是感激之色。
而銀甲女将,則是将剛剛接到手的李丹心,交給了那兩名丫鬟,吩咐了一聲:
“她傷得不輕,需要盡快醫治,不可耽誤。”
兩名丫鬟接過李丹心,其中一人立時眼中有淚光浮現,若不是在場有太多外人,此刻已經大哭出聲。
“你将大小姐帶回卧房,你快去請田先生,不得有誤。”
老管事立時知會兩名丫鬟,要她們各司其職,吩咐了一句過後,重新轉頭看向銀甲女将與楚甯月兩人。這一次的目光,方才首度從女将的身上挪到楚甯月的身上,認出了這一件紅白學子服。
“兩位,請。”
老管事從始至終,謝的乃是“将軍”,邀的卻是“二位”,這一幕看在衆人眼中,自然知道李府是何态度,不由得朝着少年,投去同情與幸災樂禍的目光。
卻不知道,他們眼中“天大的功勞”在楚甯月眼中隻是麻煩,如今這老管事如此“會做人”,也是讓自己省去了許多麻煩。
可是...
“你謝錯了人,你家小姐是這少年救的,我隻是在城外碰巧遇到他們而已。”
“這..”
銀甲女将的說辭,不僅僅讓老管家愣神,便是周圍一衆江湖客,也沒想到這位護城軍将領,竟然會把拉攏李相容的機會,平白交給風鳴院之人。
而老管事,其實一開始已經看出,帶回小姐的,多半是那少年。可是如今城主府護城軍将領在此,這個面子在台面之上,隻能給城主府。
至于風鳴院的少年,李府當然不會虧待,隻是這名義之上,需要做出一些調整。
“是老朽有眼無珠,小兄弟莫怪啊!兩位,請跟我這邊來。”
老管家也算随機應變,此刻立即認錯,朝着楚甯月施了一禮,面上浮現出歉意的笑容,但心中卻在思考,城主府究竟葫蘆裏賣得什麽藥。
楚甯月望向銀甲女将,卻見對方此刻也望着她,兩人又是四目相對,又是沉吟半息,又是銀甲女将打破沉默。
“别這麽看着我,搶人功勞之事,我還不屑去做。”
楚甯月聞言,尴尬一笑,隻得随着兩人入府,卻在無聲無息之間,将一道神識印記,種在了李府老管家體内。
三人踏入庭院,那一匹沒有缰繩的黑馬,便自主等在李府之外,靈性十足,引得一衆江湖客側目。但這裏畢竟是李府,而這馬又是護城軍将領之物,即便有賊心也沒有賊膽在此行事。
剛剛走出十餘步,楚甯月便察覺到了一絲異樣,因爲這看似普通的庭院,内中卻蘊含數種陣法。自己隻是剛剛踏入此地,便有兩道陣法開始運轉,無聲無息。
雖然以她對陣道,隻能說是修士常識般的理解,無法分辨出運轉的是何種陣法,但卻可以判斷出,這陣法并非被動運轉,而是有心人暗中操縱。
李府不在風鳴院内,此處亦無神識隔絕法陣,楚甯月跟随兩人前行,神識卻已是四散而出,試圖找出那驅動陣法之人。
熟料自己剛剛施展神識,運轉的陣法,便戛然而止,失去了陣法氣息。這讓楚甯月心下興趣更濃,索性神識全開。
而銀甲女将雖然沒有神識,感知不到陣法存在,但她卻也察覺到了一絲端倪。因爲她四年前,可以說是李府常客,雖然四年時間讓這裏變化頗大,但總體布局未改。
簡單說,老管事如今所帶之路,并非前往主廳,而是朝着廂房客廳而去。這與自己預想中,再見李相容的一幕不同。
原本想着,邀這少年入府,在見到李老之後,兩人聯手做最後一次試探,了解李丹心受傷的始末。卻不想,自己的計劃,似乎要因爲這老管事而落空了。
不多時,兩人被老管事帶到了一處客廳,而此地早已準備好了剛剛沏好的一壺好茶。看到這一幕,銀甲女将知曉自己猜測無誤,李老不在府上。
“兩位,還請在此處稍待片刻,老爺外出去尋小姐,如今還未歸來。待我發出信号聯絡老爺,老爺看到信号之後,定會第一時間趕回的。”
說罷,老管事對着兩人又施一禮,而楚甯月則是拿準時機,出聲道:
“既然李教習不在,如今天色以晚,我便...”
隻是她的話還未說完,便被銀甲女将強硬打斷:
“我們便在此叨擾了,還請勿怪。”
老管事聞言一笑,轉身告退,心中卻對兩人多般揣摩,看不透兩人是和心思。
一路走出内院,在外院之中兜轉幾何,最終出現在了一處柴房之外,随後面色一肅,沉聲開口:
“人已接回,但事情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