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老者面露難色,一時猶疑,楚甯月以爲對方有難言之隐,此刻站起身來,朝前邁出一步。正想要開口追問,卻聽老者主動開口道:
“小公子有所不知,當日的雇主是一身黑衣蒙面,實力又深不可測,我們全然看不出那人的底細。那人隻是要我們今日趕到此處,前往山頂與對家會和,之後的事由對家安排。”
話音落定,老者的面上浮現出一絲苦澀,而楚甯月則是瞬間找到了其言語之中的破綻。
“既然看不出底細,你們爲何要接下此任務?”
“這...這嘛...”
老者聞言面上的苦澀更甚,卻是沒有開口,隻是望着楚甯月,似乎是理由極難開口,所以想要讓對方意會。隻可惜,楚甯月入道之前乃是一國公主,入道之後則是殘陽宮真傳。
後來成就長老之位,便一直留在山上,雖不能說是養尊處優,但也從未考慮過什麽生計問題。因此,在她而言,很難理解對方的心思,此刻隻以爲對方是刻意隐瞞。
“嗯?”
眼見楚甯月一聲輕疑,似帶不悅,老者面色一沉,小聲吐出一句話。雖然忌憚對方的實力,感念對方的恩情,但此時說話之間,心中還是頗爲不悅,同樣極爲懊悔。
“那人給了我們無法拒絕的價碼。”
“爲了錢?”
這個答案,楚甯月的确沒有想過,人爲财死鳥爲食亡,熙熙攘攘皆爲利往,此事自己的确缺乏經驗。如今也是明白方才老者爲何支支吾吾,因爲這并不是什麽光彩的理由。
眼見從老者這裏,怕是問不出什麽有用的信息,楚甯月心中有些無奈,不過這裏已經安全,那些鬼物并未離開那座山,而此處距離那座荒山足有一裏,是時候分道揚镳了。
“罷了,這裏已經安全,你可以離開了。”
說話間,楚甯月擡頭望了一眼天色,如今自己體内的靈氣已盡枯竭,而距離入夜恐怕隻剩一個時辰。
若是這樣算下去,自己今夜恐怕不能潛回外院執行計劃,因爲以自己如今的狀況,别說是對四品,便是對戰方進那樣的五品極境恐怕也需花費一番心力。
當務之急,應是想辦法恢複靈氣...
“噗通..”
就在此時,身旁一身輕響,吸引了楚甯月的注意力,卻見她預想中本該離去的老者,此時竟跪倒在地。
楚甯月雖然與丹青天下所有的修士一樣,未将世俗凡人當做同等存在,但也不代表她喜歡受世俗之人大禮。此刻下意識間,便又施展術力,将對方托起,讓本就不足的靈氣再度耗損了些許。
身爲修士,舉手投足之間,早已是習慣了憑借修爲與術法,而往日裏極少思考的靈氣問題,如今卻成了最大的難題,着實是有些落寞。
殊不知,她方才身形未動,便将老者以風托起的手段,在後者看來深不可測,更加堅定了後者留下的心念。
“小公子,如今我們一行上下十七人隻剩下老朽一人,這個仇老朽窮盡一生也是無法報的。如今老朽能夠做得,隻有留在小公子身邊做牛做馬,還望小公子他日可以爲我們報仇!”
先前的交談中,老者已經确定,眼前少年是不喜歡拐彎抹角的心性。所以此時,沒有直接說什麽大恩無以言謝,隻得結草銜環,委身相報之類的話,而是直接說出了來意。
而楚甯月聽到他這樣說,倒是有了幾分好奇,因爲他這說辭太過直接了一些。可是,好奇不代表會應允,自己接下來的路,帶着此人無論對誰都不是好事。
“山頂之事我會處理,因爲那人的确險些将我留下,日後我定會查明此事,卻不是現在。”
“可是...”
話音方落,楚甯月便已料到對方不會這麽簡單放自己離開,所以未等對方開口,便施展遁術而去。即便現在靈氣趨近于枯竭,但修士遁術卻幾乎不會消耗靈氣,所以那六品老者根本追之不及。
于是下一刻,楚甯月便在對方逐漸微弱的呼聲之中,離開了此間,朝着凜風城的方向而去。憑借自己的神識和遁術,潛回凜風城不是難事,但若想潛回外院就需要恢複靈氣了。
因爲風鳴院内存在神秘大陣,能可壓制自己九成九的神識,神識一旦被壓制,便隻能依靠靈氣施展隐匿術法,以自己如今的狀況并不允許。
....
酉時一刻,天将入夜,楚甯月獨自一人,出現在凜風城城北,一處密林之中。此時已是趨近氣空力盡,有些低估了自己體内的功法運轉。
按照原本的計算,自己至少可以撐到進城,卻是沒有想到,體内殘陽神訣吸納靈氣至此,使得自己提前陷入危機之中,便是連施展遁術都已成了奢望。
穿過這密林,隻要再行一裏,便能看到凜風城門,可是這少年的肉身,本就體質極差,失了自己的靈氣加持,雖說不上寸步難移,但也相差無幾。
若是常人經曆如此狀況,意識出于保護身體,往往會趨近朦胧,不會将苦楚感受得這般清晰。可她是修士,如今神識尚在,所以清醒無比,能夠清晰地感覺到這種體力不斷流失的過程。
就在此時,一陣香氣從前方蔓延而來,使得楚甯月雙眼一亮,但随即心中便生出一絲警覺。這密林雖距離凜風城不遠,但也不是什麽風景之地,如何會這般湊巧碰上其他人?
但,自己已經顧不上太多,因爲如今的自己,隻剩下一擊之力,而即便是無人攻擊自己,自己也無法撐到進城,體内的殘陽神訣便會吸幹全部殘存靈氣。
酉時二刻,将夜未夜,密林深處,一團篝火之上,烤肉香氣四溢。一名樣貌清秀,唇上粘着胡須掉了半撮,此刻半撮懸空的“中年男子”,此時盤坐在篝火之前。
“大爺,放過我們,放過我們吧!”
篝火另一側,乃是三名身穿獸皮,滿臉橫肉,樣貌粗犷的男子,此刻正被捆在一旁,望着中年男子,口中讨饒。
“那可不成,若是放了你們,他便不會來了。”
中年男子開口之時,聲音清脆,此刻不知是懶得僞裝,還是根本沒有察覺到自己已經暴露。目光落在篝火之上,險些流出口水。
“我們..我們隻是他手下的一條狗,他不可能爲了我們來這裏的,大爺...您就行行好放了我們吧!”
“狗?你們老大的确是肉質鮮美,看起來用不了多久便好了,到時你們也嘗嘗鮮。”
中年男子開口之間,用手中的木棍,捅了捅篝火之上的烤肉,那自然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隻惡犬。正如這些粗犷男子說得那般,他們皆屬于同一個組織,組織的名字就叫做惡犬。
而他們的老大不是人,而是一條狗,三大家族少主的狗。平日裏,專門爲那位少主出手解決一些不能放在台面之上明說的麻煩,作威作福。
“哈...”
就在此時,中年男子忽然輕笑一聲,而後右手輕彈,三枚石子飛出,打在三人胸前,使得三人雙眼一黑,當即昏死過去。
緊接着,中年男子望向一旁,用手将自己嘴邊懸着的半撮胡須粘了回去,而後清了清嗓子,開口之間已是沉穩之音。
“閣下既然來了,便不必躲藏了。”
“嗯?”
林中,距離此方不遠,以神識望着烤肉一時出神的楚甯月,此時輕疑一聲,随即便看到篝火一側之人望着自己,此時知道他是将自己當做了要等的人。
下一刻,楚甯月現身,卻是緩步朝着此方走來,于她而言乃是體力耗盡,不得已而爲之,但在中年男子看來,卻是裝腔作勢。
“呵呵,此物肉質鮮美,平日裏難得一見,既然閣下今日來得如此湊巧,動手之前,一同品嘗一番如何?”
聽到對方這樣說,楚甯月倒是有些意外,她方才之所以在暗處以神識望着烤肉出神,便是因爲她生平從未遇到過這種狀況。
無論是出于面子,還是修士的身份,她都不可能主動開口,向對方讨要食物。卻是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會主動邀請自己。
“好。”
殊不知,楚甯月一字出口,卻讓中年男子眉頭輕佻,後者原本的打算,是借此羞辱前者,卻不想前者竟然如此厚顔無恥。
難道,他并不知道自己篝火之上烤的,便是他座下惡犬的首領麽?
“閣下可知,這篝火之上烤的是什麽?”
“美味。”
楚甯月下意識吐出兩字,同時坐在了篝火一旁,使得中年男子微微一愣。自己明明已經提醒了對方,他怎麽還能這般無恥?
不過,看他這小小年紀,便有此等城府,能夠隐忍至今沒有動手,便也知道此子難纏。所以,中年男子并不打算現在出手,他既然想要吃,那自己就請他一起。
倒要看看,他究竟能無恥到何種境界?
卻不想,下一刻便見眼前少年望着自己,雙目炯炯有神,面帶微笑,看得自己極不自在。若不是先前說了那樣的話,此刻怕是已經動手。
哼,想要和自己比拼心性,那好,自己便應了他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