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如今,即便董博士已經對構陷楚甯月之事,沒有太大的興趣,貝教習卻還是孜孜不倦,一往無前。
他此刻心中很是清楚,隻要自己揪着先前之事不放,即便李相容陣道通天,他也無法知曉當時的細節,無法判斷少年當時是否受陣法影響。
即便最後,無法證明他受了影響,在自己的推波助瀾之下,也不可能讓他疑罪從無。自己今日,定要讓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知道得罪自己的下場是多麽可悲。
“你...”
司徒奇聞言,此刻怒目看向貝教習,對于此人他了解不多,因爲當年他還是學丞之時,根本沒有這号人物。對于自己這四年閉關之中,風鳴院多出的教習,他無法做到知根知底。
此時更加不知,對方哪來的底氣,敢在自己面前叫嚣,難道他看不出來,董老鬼此刻已經沉默不語了麽?
“呵呵呵,諸位稍安勿躁,關于此事,老朽自有辦法判别。”
可就在此時,李相容忽然開口,如同一道驚雷,炸裂于貝教習的腦海之中。後者此時驚愕地望着李相容,但他并不敢去懷疑眼前之人,有意包庇楚甯月。
隻是覺得,不可思議。
而下一刻,李相容沉聲開口,卻說出了一句讓衆人意外的話。
“素兒,将那東西取出來吧。”
此聲落定,衆人皆左顧右盼,不知李老口中的素兒是誰,亦不知他所說的東西是何物。可就在此時,李相容眼前的地面之上,卻浮現起了十三道陣紋。
随即,一道肉眼可見的強光,立時從中迸射而出,于夜空之下極爲耀眼。但也正因如此,即便在場之人中不乏五品,但也無法看清内中的狀況。
當然,除了一個人之外...
“嗯?”
楚甯月此時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是有些疑惑。雖在風鳴院範圍之内,她的神識十不存一,受神秘大陣壓制,可是她畢竟有開元境修爲在身,與這些武者不同。
那強光對于尚未通識的武者來說,自是刺眼無比,光芒萬丈,但在她眼中,卻是單純的陣道氣機。
此時她清晰地感知到,強光之中,并無活物現身,而人群之内,也沒有李相容口中的素兒。此時的李相容,乃是發動了一種小型幻陣,吸引了衆人的注意。
實際上,卻是在勾連此地早前便存在的陣法...
而下一刻,光芒減弱,李相容微微點頭,而後其手中,便多出了一物,那是一塊晶瑩剔透的寶石。可是此物現身之際,楚甯月的眉頭,卻是微微皺起,因爲旁人可能不認得那是什麽。
身爲修士的她,卻不可能不認得,那是一塊留影石,而且留影石上還殘存着他方才勾連陣法的氣息。
雖然以楚甯月僅僅局限于玄丹境修士常識的陣道修爲,無法看穿李相容方才勾連的是何種陣法,但卻能判斷出,那一塊留影石并非是他此前便帶來的。
“諸位請看,當時的情景,是否如同此物記錄一般呐?”
李相容再度開口,右手權杖卻是在地面之上,簡單刻畫了幾筆,而後便将那塊留影石放置于圖案中心。下一刻,圖案上空一陣水波符文憑空出現,随即迅速變化,顯化出一道光幕。
而光幕之上,赫然便是先前楚甯月與神秘人對峙,而人群之中一名男子忽然出手攻擊楚甯月,卻被其一劍穿喉的過程。
但與當時衆人所見不同的是,這三名主角的身上,皆有一層淡淡的黑氣。這一團黑氣,先是由神秘男子彙聚,而後分出一縷,沒入攻擊楚甯月的男子眉心。
緊接着,這股黑氣,便将楚甯月周身覆蓋,最終便是其出劍斬殺同門的一幕。
“這...這黑氣是...”
在場之人皆不是傻子,此時看到光幕之上的黑氣,自然猜到了事情的原委。隻是楚甯月此刻,卻更加不解李相容爲何要如此做。
不過還未及其細想,李相容的聲音便再度響起...
“諸位所見景象,乃是此地陣法顯化,所以這黑氣,應該便那男子的陣力所化。如今看來,影是那男子先行影響了一人的心智,而後又讓另一人出手。
否則也無法解釋,爲何兩人比鬥之間,會有一名風鳴院學子,忽然暴起出手。”
李相容緩緩出聲,心中卻如明鏡,眼前的一幕,當然不是全部的真相。因爲那黑氣,不過是他爲了隐瞞衆人,一手爲之。
其原因也很是簡單,那便是爲楚甯月脫罪。
衆人聽他如此一說,立時恍然大悟,而即便心中有幾分懷疑者,也斷不敢在此時出聲,當衆質疑這位南域陣道第一人。
而少數知道,當時的風鳴院學子,爲何出手偷襲楚甯月的人,此刻則是選擇了閉口不言。因爲他們也無法确定,當時的學子,是否被陣法影響,是否是巧合。
而他們所知道的真相,卻不能被拿到台面之上,當作解釋,所以注定隻能爛在心中。
“如此看來,貝教習,是你誤會了。”
就在此時,董博士察覺了一旁貝教習的心思,此時赫然開口,搶在他出聲之前,阻止了他作死的行爲。而後者聞言則是一愣,但在看到董博士投來的眼神後,也隻得偃旗息鼓。
而在場的衆人,雖然皆都想詢問一個問題,那便是李相容是如何記錄下先前發生之事的。但,卻無人敢在此問出,因爲這無疑會挑起李相容與南宮家的不睦,有挑撥的嫌疑。
畢竟這裏是南宮府,而李相容卻能重現當時發生的一切,這就相當于對南宮府的一切了如指掌。更有可能,随時監視....
這等罪名,可是着實不小,放在這種場合之中揭發,着實不妥。
而李相容同樣知道,自己這樣做,會招來南宮家之人的猜忌,算是暴露了籌碼。不過爲了他眼中,來自書山内宗的小師兄,一切都值得。
更何況,風鳴院内九成的陣法都是他一人所設,即便如今南宮家掌權,也不敢問責自己,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一點權衡,南宮家還是該有的。
對于今日的亂局,和衆人的構陷,楚甯月并不在意,因爲在她眼中,這些世俗武者,與草木走獸并無太過區别。
她所在意的,隻有那疑似此界修士的神秘男子,和他相關的情報。若不是自己答應司徒奇,陪他走一遭南宮府,此刻自己早已施展術法離去。
如今眼見衆人的矛頭,已經不再是自己,于是便打算在衆人散場之後,找尋李相容問詢那神秘男子的陣法相關之事。
孰料就在此時,司徒奇卻是站了出來,此刻望向貝教習,吐出一句:
“怎麽?一句誤會,便能了事了麽?”
“哈哈哈,今日誤會,的确讓司徒教習平白沾染了許多麻煩,是老夫管教無方。他日閑時,定然上門讨一杯茶喝。”
董博士此時開口寒暄,大有将一切罪責,推給貝教習的意味。而後者雖然聽出了他的心意,卻是敢怒不敢言,因爲眼前之人不是自己能夠惹得。
“今日受人構陷的并不是我,董博士要道歉,恐怕是選錯了目标。”
司徒奇此時冷哼一聲,望向董博士,他如今知曉李相容站在自己這一邊,今日便是要徹底将場子找回來。不單單是爲了楚甯月這個盟友,也是爲了立威。
今日,自己便要對方向一個晚輩道歉,否則别想如此輕易離開。
孰料,司徒奇完全低估了董博士的無恥,後者此刻聞言,眉頭微皺,卻是看向了貝教習,而後緩緩出聲道:
“爲人師表者,自當以身作則,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今日之事,的确是你做得不對,去向那少年道歉吧。”
司徒見狀一愣,他沒想到,眼前之人居然可以如此自然地出賣下屬。而貝教習雖然先前已經有了些許準備,但此刻聽到董博士的話,卻是再次受到打擊。
隻是董博士的目光,讓他感覺到一絲危機,因爲自己的家人,皆在對方...不,應該說是城主府的掌控之中。對于他的命令,自己不能違抗。
可是,要自己向一個晚輩道歉,還是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今日之仇,如何能夠輕易下咽?!
但下一刻,其開口之時,語速緩慢,铿锵有力,卻似背負沉重...
“今日之事...是我考慮欠妥,不該貿然猜忌旁人,有違...人師之道,理應重罰!”
說罷,其朝着楚甯月,便是長揖一禮拜下,可與此同時,卻語速極快地喊出一句...
“今日,辭去教習之職,自貶爲助教,從此與一衆學子同吃同住,以學子之身,靜思己過!”
話音落定,在場之人皆是一愣,随即發出一陣唏噓。而董博士此刻,則是面沉如水,他如何不知,對方這是在逼自己。
可是,既然他願意做無用的棋子,那自己也不會攔着,于是淡淡出聲:
“既如此,便允了你吧,望你以學子之身,恪守院規,以圖他日重歸教習之列。”
而董博士的這句話,卻是讓貝教習徹底死心,心底想要做出的決定,也在這一刻,徹底下定決心。此時緩緩起身,望向楚甯月,随即右手一揮,一張名帖脫手而出。
卻是當着衆人的面,前一刻還躬身道歉,這一刻,便是....
“楚師弟,我以風鳴院學子身份,向你發起挑戰,你可敢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