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主位之上的南宮繼,雖然并不知曉玄機門之事,但此刻卻是看出那位董博士面色不對。加之此刻,對方已然做出回應,自己自該開口,讓這場宴會繼續下去。
于是開口之間,便是一陣寒暄,而其餘教習以及那兩名年輕人,見南宮繼表态,這才選擇紛紛附和,不過皆都是皮笑肉不笑,虛僞至極。
楚甯月将一切看在眼内,心中并不在意,反倒是好奇,對方的試探如何會止步于此。既然他們有心試探,想來還有後手,而這後手,南宮繼方才已然說出口了。
至于何時出手,隻是時間問題....
話音落定,衆人寒暄過後,就方才詩句,行完一輪酒令,便不再繼續,顯然醉翁之意不在酒。而這短短時間之内,楚甯月便留意到那兩名年輕人,朝着自己偷瞄了十九次。
而如今行完酒令,接下來的試探,便要開始。
果然,左手側之人,此刻眼見酒令已畢,當即起身,拿起酒杯,朗聲開口...
“素聞...”
隻是他的話,剛剛說出兩字,便已戛然而止,因爲他發現南宮繼面色微變,隻以爲是自己開口的時機不對,對方在暗示自己稍等片刻。
卻不知,南宮繼之所以如此反應,乃是因爲他坐在主位之上,面對大門,所以提前看到了一道人影,朝此而來。
“嗯?”
楚甯月本以爲對方會就此發難,已然準備好了稍後出手的細節,卻察覺到兩人此刻的變化。不由得循着南宮繼的眼神,朝主廳之外望去。
她并非風鳴院之人,所以院外之人對她而言皆是陌生,因此門外有人走動,也不會引起她的注意。可是如今,她的目光,卻循着南宮繼落在了一人的身上,此時不禁輕疑一聲。
來人頭戴珠簾,增添幾分雍容之意,卻步履輕盈,如陽春三月,清風拂柳。眉宇之間,則如良田美玉,卻是帶着一絲莫名的神傷,眼底缺少此等年紀應有的光彩。
而其衣着,雖同是紅白相間,卻并非一般的風鳴院學子服,而是一件紅白長裙,其剛剛現身,便成了庭院之中諸多學子的焦點。
隻是這些學子,皆是親近南宮一脈,所以知曉此女的身份,也紛紛茫然不解,今日此女爲何是如此打扮,又怎會有這等儀态?
但在心中欣賞的同時,卻根本無人敢上前搭讪,因爲他們太過清楚,眼前女子這副模樣,絕對是佯裝而出的。而能讓她如此作态,此事必定不凡。
楚甯月之所以面色微變,并不是因爲此女的儀态或是樣貌,而是因爲她自此女的身上,感覺到了一絲熟悉的氣息。
此刻微查之間,便已知曉了她的身份,而自己見她多次,卻從未見過她的真容,如今擺在眼前,卻是覺得十分怪異。
隻因爲南宮霞給她的感覺,乃是活潑好動之人,與眼前走來的女子,截然不同,判若兩人。
原本南宮繼,時刻在注意着楚甯月的一舉一動,她方才面色微變,甚至輕疑出聲,本都不該逃出前者的雙眼。可是此刻,南宮繼的心神,卻分不出半分,此刻望着南宮霞,僵硬地開口,喊出一句:
“阿姐,你...”
這兩字出口之時,有疑惑亦有驚訝,有意外更有不知所措。他的确想要試探司徒奇和楚甯月,但他卻沒想将南宮霞放在計劃之中。
尤其是,南宮霞已有數年未曾如此打扮,自己險些都忘了她的模樣。如今,眼見南宮霞如此裝扮,如此儀态,南宮繼心頭不禁一顫,一陣極爲不安湧上心頭,此刻說不出的複雜。
所以,他往日皆是直呼其名,今日卻喊出了“阿姐”兩字。
“父親要我來此見一個人。”
南宮霞輕聲開口,與往日說話之時的聲音與語氣皆是不同,而她說這句話時,目光已然是落在了楚甯月的身上。
但讓後者不解的是,她分明記得,南宮霞對自己向來友善,可是如今她看自己的眼神種,卻帶着幾分複雜。尤其是一開始便有的一絲神傷,此時看向自己之時,無限放大。
好似自己做了什麽極爲對不起她的事一般,她此刻看着自己,隻有無能爲力,隻有忍氣吞聲。
“這...”
楚甯月心中回想起,自己剛剛與其分開的場景,當初那痞氣男子,曾說是南宮家主找南宮霞有事。所以,南宮霞對自己的态度轉變,定然與南宮學丞有關。
還有司徒奇,自己見到他時,也感覺到他身上的變化,那種瞬間蒼老許多的樣子,絕非可以輕易佯裝。
而這兩人的變化,皆都因爲見過那位南宮學丞,自己不在的時間内,定然是發生了一些隐秘之事,所以兩人才會有如此變化。
自己并不覺得,可以從司徒奇的身上,查探到相關的信息。那麽眼下,便隻有從南宮霞這裏,方能得到一些線索。
原本楚甯月,并不打算摻和南宮家之事,但如今事情已經關系到自己,而且...南宮霞看自己的眼神,也讓自己頗爲觸動。
“看座!”
南宮繼眼見南宮霞朝着自己走來,更是聽到她說,乃是父親要她前來此處。因此以爲,她是要與自己一同,坐在主位之上。
此刻心中雖有不滿,但也無法當衆忤逆父親的命令,所以隻得是開口,讓人安排一張坐席。
可是他的話方才出口,便驚愕的發現,南宮霞走到了那少年的身前,而後回身看向已經擡上長桌的仆人,淡淡出聲道:
“放在這裏吧。”
“咔嚓!!”
南宮繼的腦海中,一道驚雷乍響,心中一切的不安,此時被盡數引爆。南宮霞如此穿着,作出如此儀态,原來她是抱得這種心思。
想不到,她竟然爲了跟自己争權,付出這等代價,不惜以身飼虎,與這少年拉近關系。她,竟然做到了這一步。
可是,她如何能确定,這少年一定會與她交好?又如何确定,這少年值得她這樣做?難道她不清楚司徒奇和這少年得立場?
今日她如此舉動,被少年徹底漠視,在衆人面前,就隻會是一個笑話....
愚蠢,愚蠢至極!一切阻擋在自己面前的障礙,都該被掃除!更何況,她早已不是自己當初認識的那個阿姐了,現在的她,隻是一個奪走阿姐一切的陌生人。
她..應該付出代價!
衆目睽睽之下,教習側目之間,南宮霞便這樣坐在了楚甯月身邊。雖然與其保持一定距離,隻是席位相近,但其如此行事,在這些教習眼中,自是有傷風雅,大爲不妥。
若不是知道此女乃是南宮家大小姐,恐怕已經有人當衆發作,但即便是如此,也讓今日宴會,蒙上了一層名爲“尴尬”的薄紗。
感受着衆人不善的目光,她知道自己此刻,俨然已成了笑話,知道眼前少年私下裏可能還會與自己交談,但此刻司徒奇在場,他注定不會理會自己。
自己這樣做,隻能成爲衆人眼中的笑柄,可是...自己卻不得不這麽做。雖然心中委屈,不過南宮霞的面上,卻并未表現明顯,此刻一副盡皆漠視的模樣。
隻是其眼底的神傷,和看向楚甯月時的眼神,卻讓後者思路越發清晰,難以忽視。
此時的楚甯月心想,南宮霞先前,已經見識過自己的手段,所以此刻對她,亦不必刻意保留。因此,心念一動,一道傳音已是響徹在南宮霞耳中。
“我雖不知你爲何如此,但想來是與南宮學丞有關,所以其中道理,我不便直言。但我對此,卻有一些猜測,接下來我會詢問一些事。
如果答案正确,你便眨眼一次,如若不是或者不想回答,便無需理會,可好?”
楚甯月的話,在南宮霞聽來頗爲突兀,此刻左右張望,發現前者看自己之後,方才露出了一絲疑惑的神色。她記得對方與方進交手之時的手段,所以并不覺得意外,隻以爲這是某種陣法。
但若是放在平時,也許她已然注意到楚甯月口中的“不知你爲何如此”,可她此刻,卻是對楚甯月怨念十足,所以根本沒有聽到這句解釋。
她的确因爲一些事,對眼前少年抱有好感,但與其平心而交是一回事,出于某種目的互相接近,卻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可以接受對方與自己立場不同,但卻無法接受,自己與其相交的開始,是建立在命令與算計之上。這樣的友情,自己不想給予旁人,同樣也不想要。
“諸位,請。”
而同一時間,南宮繼看向楚甯月與南宮霞的眼神中,則帶着一絲厭惡,此刻将之隐藏的同時,亦是繼續主持宴會,舉杯邀請。
但看着兩人彼此對視,默不作聲,卻讓他心底越發升騰起一絲無名怒火。此刻一時之間,竟是忘了早前的部署,同樣忽略了台下兩名狐朋狗友的眼神。
将這本該上演的試探延期下去,不知何時才會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