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下一刻,眼前的華服老者,似是從震撼之中恢複過來,此刻整理了一下并不淩亂的衣着,随即朝着楚甯月便是作揖一禮,開口道:
“書山外門姚百世,見過内門師兄。”
這一聲師兄入耳,楚甯月心中不免升起些許異樣,若此界是丹青天下,那的确是以境界修爲定長幼輩分,對方這句師兄并不過分。
可是此界之中,卻并非由修士主導,看着這年過半百之老者,稱呼一名少年爲師兄,始終是覺得有些古怪。但也可以看出,所謂爲書山的不同之處。?
“哦?你爲何會在此?”
在得到第一個答案之後,楚甯月繼續發問,此刻的她,想要清楚書山之人,爲何會出現在風鳴院,更像借他之口,捕捉到風鳴院内,可能存在的修士行蹤。
隻是她并不知道,自己這個問題,聽在老者耳中,其實頗爲諷刺。因爲真正的書山内門,不會不知書山之内的規矩準則。
由天啓五院大比,決出的十甲,可以擁有前往書山參加考核的資格。而隻有前三甲,可以成爲外門弟子,其餘七人隻能成爲雜役弟子。
雜役弟子如若三十歲前,無法晉升外門,便會被遣退回天啓五院,任管事之職。而外門弟子,若無法在四十歲前晉升内門,則同樣會被遣送回天啓五院。
其中優秀者,可擔任五院高層,而潛力資質太差者,則成爲五院執事或是教習。一旦被遣送回五院,除非踏足三品,或是于某一學術之上,達到聞名五院的成就,否則一生無望回歸書山。
“師弟天資愚鈍,加之因爲一些事端,失了修武的資格,唯有這陣法一途稍有資質,但也難入師者法眼。因此,終其半生,也隻能留在五院之内,不得重返書山。”
老者說話之時,對楚甯月充滿了尊敬,這種感覺,讓她感到頗爲無奈。不過,老者的言語,卻也給了她一定的信息,此時望向老者,随即輕聲開口道:
“失了修武的資格?”
她此言,絕非刻意戳人傷疤,而是想要借此确認對方究竟是否是一名修士。眼下老者對自己的态度轉變,全然是因爲那塊玉佩,而他如今的作态又不似僞裝。
所以自己完全借着這個機會,親自試探一番。
于是,說話之間,楚甯月便已是朝着對方靠了過去,擡手便朝老者手腕搭去。
“此事....”
老者本想說此事說來話長,不堪回首,不提也罷。但由于作揖的姿勢,并未看到靠近而來的楚甯月,此刻感覺到一隻手搭在手臂之上,這才意識到對方的意圖。
不過在他看來,楚甯月此舉并非是在試探自己,而是想要查看自己的狀況。能夠在這種年紀,便晉升内門者,定然是天賦極高之輩,而這樣的人往往眼界非同尋常。
隻是,如今的自己,已然年過半百,對于武脈之事,早已沒了奢望。更何況,自己的修武天資,本就不強,即便是恢複了武脈,也斷無可能在壽終正寝之前,憑借三品之身,回歸書山。
“你的經脈....”
楚甯月淡淡開口,卻故意未将話說全,因爲她此時将手搭在對方手腕之上,如此近的距離,已是可以施展術法,探查對方體内。
然而一探之下,她卻發現對方體内,宛如一灘死水,莫說絕無半分修士之相,便是丹青天下的武道一二境,也不會如此孱弱。
這樣一來,便可以确定,對方并非是修士,但一個新的疑惑,卻讓楚甯月不得不在意。那便是對方所布設的陣法,雖然對于修士來說頗爲低階,但若是對世俗凡人來說,卻是難如登天。
世俗江湖之中,的确也有精通奇門五行之術者,而這類人終其一生,所布之陣,也不過是一階凡陣。也就是說,先前的陣法,若隻有困陣一層,那麽楚甯月會覺得理所應當。
可是方才的陣法,卻是二重困殺陣,這對于一個普通人來說,便有些匪夷所思了。因爲世俗凡人體内并無靈氣,除非使用機關,否則無法改變現實。
也就是說,一階凡陣,大多隻能讓入陣之人,迷失自我,無法脫出,達到困陣的效果。而其中高階者,或可以五行幻象的手段,攻其心神,使人心境坍塌,以爲自身身死陣中。
但一階凡陣,卻無法真正改變現實,無法憑借陣法本身,創造出可以對入陣者産生實際攻擊效果之物,例如五相術法,水火風雷等等。
最多便是以一階凡陣之中的高階手法,達成幻象困陣的同時,再輔佐以機關之術,形成一座術力合一的大陣。
但是這種陣法,雖然與困殺陣極爲相似,但從本質上來說,卻并不是困殺陣,而是取巧。
自己雖然并不精通陣法,但曾經身爲玄丹修士,對于低階陣法,還是擁有一些常識。所以楚甯月完全可以确定,自己方才遭遇的,并非一階凡陣,而是二階靈陣。
這也是爲何,楚甯月會将此老者,當作修士的原因。當老者現身之時,她先入爲主的想法,左右了思維,做出老者是修士的判斷,而從未懷疑過自己看不穿對方的修爲,是因爲對方沒有修爲。
“不用靈氣與修士之身,便能施展二階靈陣麽....”
楚甯月心中思索,不知這是眼前老者,一人之相,還是此界陣師,衆生之相。但她卻對于這種手段,産生了莫大的興趣,更是清楚這種手段具有何種颠覆意義。
“我的武脈已廢多年,即便修複,也是無望憑借此途重返書山。所以,師兄不必爲此勞心傷神了。”
老者見楚甯月陷入沉思,隻以爲對方是因爲自己的經脈問題,感覺到苦惱,不知如何解決這個問題。雖說他早已知道會是這個結果,但心中還是不免有幾分失望的,隻不過嘴上不會承認。
“我記得風鳴院内,不止你一人是此狀況。”
老者的話,打斷了楚甯月的思緒,此刻的她,索性将話題引回。不過她說這句話的本意,并非是将老者的思緒,朝着柳瘟引導,而是想要爲自己下一句話做鋪墊。
卻是沒有想到,老者理會的信息,與自己的本意,出入頗爲嚴重。
“的确,這數十年來,風鳴院逐漸式微,已然許多年沒有書山同門選擇前往風鳴院任職了。而當年與我相近之人,如今所剩也是寥寥無幾。
我們之中,原本公孫山長還有機會重返書山,但四年前發生的事,對他一定影響頗爲嚴重。這些年來,他一直對外宣稱閉關,但依我看來,卻是兇多吉少了。”
老者以爲,楚甯月所說的狀況,乃是指書山外門,被遣回天啓五院,無法回歸書山之事,于是不免感慨了一番。
像是這些話,他平日裏也不會和家中之人去說,因爲他所言之事,于風鳴院而言關系重大。可是面對眼前的楚甯月,卻無需這般顧忌,因爲在他看來,眼前之人乃是書山内門...
乃是自己等人,窮盡一生,追逐的目标與位置....
“我是說你的經脈。”
楚甯月沒有打斷對方的話,因爲對方所言,同樣是可取的信息,雖然對自己來說用處不大。而等對方将話說完,楚甯月方才開口,将話題引回自己想要的方向。
但下一刻,對方所說的話,自己卻仍舊接不上來,隻因....
“這...師兄指的可是南宮學丞?”
老者并非不知柳瘟的存在,隻是他覺得,柳瘟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存在,内門師兄不可能知曉這等小人物,所以直接被其忽略不計。
而除了柳瘟之外,便隻剩下了如今的南宮學丞,但.....
楚甯心中正猶豫,自己如何開口接話之時,老者便已主動出聲,此時笑着搖頭道:
“南宮學丞的狀況,與我不同,我之所以武脈盡廢,是因爲受傷嚴重所緻,而他卻是自廢...”
老者開口之間,所說的盡是風鳴院内,不爲人知的隐秘,但對他而言,這些事根本瞞不過内門師兄。楚甯月在他眼中,此時頗爲高大,所以平日裏積攢的這些話,今日終于有了傾訴之人。
“哦?”
“師兄有所不知,天啓五院之中,風鳴院式微,已然名存實亡。加之公孫山長閉關不出,生死未蔔,近年來已有被其他四院吞并之像。
故而,風鳴院須得自夾縫之中,尋求生路,作爲如今的掌權之人,南宮學丞看似風光,實則不然,他....”
“哈哈哈哈!”
老者的話說至此處,戛然而止,因爲一聲大笑,打斷了他的言語。楚甯月同樣聽到了笑聲,此刻回身望向笑聲傳來的方向,卻見院落之上,縱身而來一人。
正是自己的盟友,前任學丞,司徒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