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的女子與馬臉男子不同,她雖有與自己交好之意,但卻無意拉自己下水,因此她的話相對馬臉男子而言,更加可信。
眼下,自己已然從她口中得知,如今風鳴院分爲三大派系,原本有着某種微妙平衡。而如今,前任學丞破關而出,對于以現任學丞爲首的凜風舊勢,定然會受到影響。
如此一來,得利者便是寒門與新貴,一旦凜風勢微,背後無人支持的寒門,勢必會被新貴吞沒壓制。屆時,風鳴院便有廢院的可能。
但,這些事與自己無關,自己的目的,從一開始便不是風鳴院内部的鬥争,而是調查風鳴院對于便宜師兄的态度。爲何他失蹤半月之久,風鳴院内皆無動靜?
究竟是當真不知此事,還是有心人刻意壓下此事?
眼下三大派系之中,寒門一方沒有能力,也不會去做這件事。因爲對于找上自己的馬臉男子來說,擁有書山外門身份的便宜師兄,乃是更大的助力。
而剩下的新貴勢力與凜風勢力,則都有可能暗中籌謀此事,因爲便宜師兄的身份,一旦到來風鳴院,必會爲當下局面帶來巨大改變。
但,新貴勢力畢竟是其他四院安插之人,即便風鳴院空降一名書山外門,身份遠在他們之上,充其量也隻是讓他們無法再競逐最後多出的兩個名額,不會對已有名額造成影響。
可是作爲風鳴院原本勢力的凜風舊勢不同,一旦便宜師兄立身于風鳴院,即便他什麽都不做,也有可能成爲第四勢力,或者被其他勢力拉攏。
而這樣的人,不會久居風鳴院,一旦他離開,風鳴院必定遭遇亂局。屆時承受此動亂的,不會是僅僅爲了五院大比名額而來此的新貴勢力,也不會是背後無人支持的寒門勢力。
隻會是原本風鳴院當家作主,如今統合了一衆本土家族子弟的凜風舊勢,隻會是...現任學丞。
“看來,仍需從此事之上入手。”
楚甯月移開目光,起身的同時,朝閣樓之外走去,望向院落之内的滿目瘡痍。随後右手掐訣,身後一輪明月般的光環浮現而出,周身泛起一陣清風。
而下一刻,原本破碎的地面,開始有了修複的趨勢,若此地有第二人在場,必定視之爲鬼神。
半炷香的功夫匆匆而過,原本殘破的地面,已然被土相術法愈合。但楚甯月終歸隻是修士,不是鬼神,如今地面泥土雖已複原,但地面之上碎裂的磚石,卻無法恢複如初。
如若有心人來此,還是可以看出此地有過一場交手的,不過用來瞞住一些來此尋事的普通學子,應該已經足夠。
着手修複地面,消耗了楚甯月頗多靈氣,但好在如今她體内的功法,已然複蘇,加之重回開元境,能可緩慢恢複靈氣。
即便此界之中,并無靈氣可以攝取,亦能在每日三餐之時,儲存一部分靈氣,用于功法運轉應急。
心念至此,楚甯月忽然低頭望向自己小腹,随後無奈搖了搖頭。此番靈氣耗損不低,須得補充一番靈氣才是,現下自己的目标尚無線索,留在此地毫無意義。
不多時,楚甯月走出閣樓,走出院落,進入外院學舍之中。而此時的學舍,不知是否是休憩日的緣故,仍舊顯得空空蕩蕩。
眼見這一幕,楚甯月不禁想起了先前的女子,若早知這裏連個問路的人都沒有,自己便該問清楚,内院學舍與她口中的浮雲别院在哪裏。
如今神識受阻,楚甯月在認路方面與常人無異,她先前隻是去過内院一次,雖然隐約記得大概,但卻并不清晰。
華陽正盛,烈日當空,楚甯月憑借記憶,看似漫無目的地朝内院而去,實則心中卻并無煩惱。因爲她此行之一的目标,便是大海撈針一般地找人。
能否找到,全看機緣,所以她并不排斥在此處亂逛,遇到旁人,大可上前問路,坦坦蕩蕩。
但...她沒有想到,自己的記憶,終歸是出現了偏差,這一去,便是一個時辰....
風鳴内院,猶如城中之城,更是内城府邸,氣派非常。今日乃是休憩日,一衆學子早已不在内院,而是分别前往外院與凜風城内放松。
但,外院通往内院的必經之路上,亦有人行色匆匆,那是一名蓬頭垢面的女子,身穿一身紅白相間,如今卻沾染了許多塵土的學子服。
其此刻的模樣,頗爲狼狽,若是放在平日裏,她斷然不會正大光明,從這條路回到内院。可是如今不同,她心中擔心的并不是自己的面子,而是自己的安危。
所以,隻有快些回到内院,自己才能安全....
“快了..快了。”
女子心中,不斷催促自己,但心底的不安,同時也在不斷攀升。她先前剛出外院學舍之時,心中還皆是對神秘少年的怨念,可當她走出沒有多遠,便意識到了自己的危機。
方進!
他想要用自己來做文章,對付父親,已然不是一日兩日。先前他找到了與少年合作的契機,所以登門造訪,可是卻被拒絕。
陷入如此境地的他,恐怕難免會做出一些出格之事,例如在自己回到内院的路上,伏擊自己。
不過,自己如何說,也是十大核心弟子之一,所以自己笃定方進,不敢在這條通往内院最近最快的路上阻截自己。
因爲這條路上,沒有建築阻礙,沒有地形之擾,乃是一馬平川之地。如若對方對自己出手,被旁人撞見的概率不小。
所以,自己才會選擇這條路,以最快的速度,返回風鳴院。
可是,一路之上,随着時間的推移,女子心中的不安愈加強烈。因爲她總覺得,事情太過順利,這不像是方進的作風。
他...當真是礙于那少年,所以不敢對自己下手,因而放棄了這個機會麽?
“他...”
心念至此,女子口中低聲呢喃,但卻剛剛吐出一字,便見到前方空地之上,一道身着華服的人影負手而立,背對着自己。
“停下吧,我有話要對你說。”
聽到這個聲音,女子心頭一顫,同時暗罵一聲晦氣,當真是好事不來,壞事連篇。不過,比起馬臉男子,這個人出現在自己面前,似乎是一件好事。
“好狗不擋路,攔着我作什麽?”
女子開口之間,與在面對馬臉男子之時,截然不同,又已是一副驕縱之相。
“啊...咱們這種關系,就叫做物以類聚,我不允許你如此貶低自己。”
華服男子說話之間,轉過身來,他的背影,宛如翩翩公子,可是聲音與樣貌,卻與公子二字,毫無幹系,乃是一名十足的背影殺手。
男子皮膚黝黑,粗眉小眼,極不對稱,臉上更是挂着一處指甲大小的黑斑,開口之時,隐約露出一口黃牙,聲音卻是陰柔無比。
“我說過很多次,你下次外出時,能不能轉過去和我說話?”
女子望向華服男子,絲毫不掩飾自己眼中的鄙夷,因爲此人乃是新貴一派,而且時常糾纏自己。明明是一面之緣的關系,但對方卻好似一副自己與他交情匪淺的模樣。
着實是讓人生厭....
“啧啧啧...我開始好奇,究竟是什麽樣的人,值得我們的大小姐改頭換面,将自己弄成這副狼狽的模樣,接近于人了。”
華服男子對于女子的話,全然無視,開口之時,聲音如舊,配合他的樣貌,着實有一種說不出的古怪。若是被這樣的男子糾纏,恐怕換做任何一名女子,也不會平常心處之。
“是你遙不可及的人!”
女子的話,脫口而出,使得華服男子微微一愣。在後者眼中,這位大小姐驕縱跋扈,乃是書院中纨绔的代表,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又怎麽會在說這話時,露出希冀的眼神?
“你如此推崇于此子,難不成是動了心?”
男子說這句話時,微微側身,眼底卻浮現出一絲好奇,并無什麽嫉妒或者怒意。
“我喜歡誰與你無關,我就算是對一頭豬動心,也不會對你動心。”
言至此處,女子忽然想起來,自己還要趕緊回内院,怎麽就當真留下與他說起話來?不過她自己也沒有發現的是,一番鬥嘴之後,她心中的焦急和不安,已經蕩然無存。
可就在此時,一個陰冷的聲音,卻自一旁突兀響起,立時讓女子心下一沉。
“既然你們不是一路人,那我也無需顧忌什麽,我的目标隻有此女,還請行個方便。”
話音方落,一道人影自一旁屋舍之後,爆竄而出,落在兩人身側,正是馬臉男子方進。此時他陰沉的目光,掃視着女子,宛如一隻毒蛇猛獸,看着獵物一般。
學丞之女,心下一寒,但她清楚,此時無人能救自己。這與外院閣樓之内的情況不同,自己對那煩人的家夥知根知底,别說他不會出手,便是出了手,也不是方進的對手。
眼下自己唯一的選擇,便是一口氣沖向内院,隻要驚動守衛,方進便不敢進逼。
這,便是自己最後的退路,除此之外,無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