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種情況之下,信任乃是最爲奢求之物,她無法輕易相信青年男子,而後者也無法輕信于她。在這種互相猜忌的情形之下,保持沉默,也許是最好的解決的方式。
但如此一來,事情便沒了轉圜之法,局面也隻會無限僵持下去,此刻所比的,便是爲人處世,和彼此的耐心而已。
“哎...”
楚甯月心中暗歎一聲,她此刻尚且無法判斷,之前說話之人是否還在,但她卻清楚,眼下局勢總是需要一個人踏出第一步,如此才能謀取破局之法。
而自己與他之間,顯然是自己的實力更強一些,雖然對方亦是實力未知,但從語氣之中,卻能聽得出對方對自己的忌憚。
即是如此,這樣第一步,便不能期望弱勢之人來走。因此眼下的破局之法,便隻剩下自己一種可能。于是楚甯月心念一轉,主動開口道:
“可是李無術出了什麽事,無法來見我?”
話音落定,周圍仍舊沒有回音,回應她的,便隻有無窮無盡的雪色與風聲。這讓楚甯月心中無奈,隻以爲自己是說慢了半分,那人已經離開,于是再度前行。
“停下...”
就在其邁出一步之際,方才的聲音,卻又再度響起。隻是這說話之人不知爲何,明明喊出的是一句要求的言語,卻是中氣不足,好似唯諾。
聽到如此回答,楚甯月心中對此人的心性,又有了幾分新的拿捏,于是接着開口道:
“李無術若無法來見我,你便帶我去見他,也是一樣。”
此言一出,青年男子雖未立即回答,卻下意識吐出一個“這”字,讓楚甯月看到了轉圜的餘地。不過她卻也明白,凡事不可操之過急,需循序漸進,所以沒有立即出聲。
楚甯月自以爲耐心不錯,可是這眼前青年,卻着實有着消磨耐心的特性。這一句過後,竟是又沉思了數久,久到楚甯月的耐心,逐漸不足。
“我可以帶你去見李長老,但你需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面對青年男子,浪費許多時間之後,提出的這個問題,楚甯月自然是願意聽一聽的。隻要這要求不是太過分,自己都會答應,因爲隻要自己見到李無術,一切一團自會解除。
可是她卻沒有想到,下一刻,對方提出的要求,竟是....
“道友實力莫測,我無法輕信于你,所以若道友想讓我帶你去見宗門長老,還請自封修爲,否則請恕我無法近身,安心帶你離開。”
自封修爲,這對于修士來說,需要的便不隻是單單的信任二字可以支撐。更何況兩人之間,根本就沒有信任,有的隻是一方面的妥協。
要楚甯月爲了破除眼下僵局,打破自己的底線,做出此種危險之事,她決計不允。因爲她不是傻子,若真的這樣做了,便會任由對方拿捏,實在愚蠢至極。
若是放在平時,當青年男子提出這個要求之後,這個話題便也意味着終結。可是眼下,楚甯月卻想以他爲此局的突破口,所以不得不耐着性子,再度出聲道:
“我如今深處幻境之中,難辨虛實,于我而言,你是真是假尚未可知。若你我易地而處,你會願意自封修爲,将生死交托一個陌生男子麽?”
此言入耳,青年男子爲之一愣,他方才的确是提出了對自己最爲有利的要求,但是卻也的确沒有考慮對方的感受。
不知爲何,對方一句話中,最後的“陌生男子”四字,聽在他耳中尤爲刺耳。一時間語塞當場,覺得自己的要求的确有些強人所難,但若不如此,自己便有了危險。
眼前此女的氣息,隻是比宗主全盛之時稍弱,若她這氣息不假,那便可以說實力遠在自己之上。對方沒有對自己動手,這便說明她對自己有所求,所以她的話未必有假。
可是一旦自己放下戒心靠近于她,便也相當于是将身家性命,交托給了陌生之人。畢竟若眼前女子,真是陷入幻境之中,那也隻有自己近身帶着她,方能引導其離開此處。
這青年男子,并非是乾炎宗行者,隻是坐照峰一名普通的弟子而已。之所以進入宗門秘境,也完全是意外之舉,所以無論是實力還是閱曆,都遠遠不足。
但楚甯月與他不同,身爲殘陽宮長老,曾經的百年玄丹,雖然很少下山,但應該有的閱曆卻還是有的。更何況,先前數度與黑袍人相處,耳濡目染之下,心境早已有所改變。
此刻她已将眼前之人的心性,拿捏了七分左右,所以即便他沉默不語,楚甯月亦知下一步如何開口。
“我知道你忌憚我的修爲,所以同樣不敢近身,但帶我離開,卻也并非隻有近身這一個辦法。”
“願聞其詳。”
這一次,青年男子沒有讓楚甯月等太久,因爲他同樣覺得眼下僵局,需要轉變。若是僵持在這裏,的确不是什麽辦法,可要說自己離開,放任這陌生修士在宗門秘境之中,也是不妥。
所以眼下,隻有聽聽對方的辦法,嘗試破解眼下僵局。
楚甯月本以爲,自己隻要提點一句,對方就能夠有所領會,畢竟這個法子十分淺顯。卻不想如今,還是需要自己開口,看來這引導他人思緒的手段,終歸不适合自己。
“你可在旁跟随,隻需告知我所行方位,我依你所言行事,如此你既不用近身于我,我也不必自封修爲。”
其實楚甯月清楚,自己的說辭之中,仍舊存在破綻。可是她此時,卻已經将眼前之人的心性,拿捏了七分,知道此人應該是涉世未深,想不到這一層面。
否則他若是擔心,自己離開了這片區域,有可能走出幻境。或者懷疑自己根本就沒有陷入幻境的話,那麽眼下僵局,便注定是一個死局。
因爲合作,必須建立在适當的信任之上,被對方言語所動,産生的短暫錯覺,有時也算是信任的一種。可若是兩人之間,隻有無窮無盡的猜忌,那麽單憑一方釋出善意,是絕對不夠的。
“好,我可以答應你。”
青年男子輕聲開口,亦算是爲眼下僵局,做出了緩和之舉。隻是他對眼前女子,卻仍舊有所保留,因爲他隐瞞了一件事,一件極爲重要之事。
便是他自己,如今也找不到出去的路,否則也不必花費一天一夜的功夫,自懸崖之底,爬上此山。之所以答應楚甯月,不過是不想這麽一個陌生人,在自家宗門秘境之中橫沖直撞而已。
雖然秘境之中,也有重重禁制,此女未必能夠安然離去,可是秘境之中更多的,卻是坐照峰之底蘊傳承。如果這些傳承被外人所得,終歸是不好的...
“左三,前七,轉.....”
兩人達成初步共識,楚甯月便按照對方所言行進。雖然她仍舊對此人的出現,抱有懷疑态度,但是卻笃定此人的實力在自己之下。
更何況,他若故意将自己帶入險地,亦或可成爲破除眼前雪色幻境的契機。因爲楚甯月對自己的實力頗爲自信,覺得在如今的玄霜國境内,應該罕有淩駕自己之上之人。
一個時辰匆匆而過,随着時間的推移,青年男子對于楚甯月的信任,亦在不斷攀升。當然,這種信任并不是因爲她的樣貌,而是因爲無數次的試探。
青年男子給出的方位中,有數次都讓楚甯月距離危險,咫尺之遙。而後者對近在眼前,清晰可見的危險,卻是視若無睹。
這讓他越發相信,對方所言不虛,此女應該真的身處幻境之中,看不到眼前的禁制。如此反複之下,這青年男子對于楚甯月的懷疑不斷減弱,反而生出了一絲歉意。
在這種歉意的浸染之下,不知不覺之間,已讓他放下了對楚甯月的戒心。可是接下來,他便不得不面對一個問題,那便是自己也不知如何出這宗門秘境。
眼下能夠做的,隻是按照宗門内前輩曾經的口述,盡可能避開此地的禁制,但若說如何脫出此地,卻是茫然不知。
因爲曆代進入宗門秘境的弟子,要麽是因爲時間不足,被強行傳出秘境,要麽便是進入傳承考驗之中,或失敗身死,或一步登天。
如果隻有自己,興許自己走投無路之下,會選擇一處傳承,進入考驗之中,成則生敗則死。可是如今有了這神秘女子在旁,總不能讓她也進入傳承之中,生死由命。
隻是....
他并不知道,他對楚甯月如今戒心幾近于無,可是後者對他的戒心,卻是攀升到了一個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