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仍在,夜深人靜,丹松真人與方顯長老于偏殿議事,徹夜未出。而當日被二長老叫來偏殿,遭受訓斥的内門弟子,則隻知那一夜偏殿陣法始終沒有閉合,卻不知内中究竟發生何事。
至于三長老楚甯月,則是在離開偏殿之後,迅速帶着素衣少女,回到自身修煉之所。卻在進入石室之後,打開石室禁制,随即看向已被自己安置在一旁石桌之上的素衣少女,輕聲道
“醒來多久了”
話音方落,素衣少女緩緩睜開雙眼,隻是睫毛之下早已濕潤,她如今已是轉脈境修士,即便方才身受方顯長老施展氣勢壓迫,以至心境失守昏迷,亦不會持續太久。
而楚甯月如今的修爲,非但相當于一般的紫府玄丹修士,更是身懷煉神訣此等奇功。故而神魂之力與神識,要遠超同階修士,因此二長老都能發現素衣少女在裝暈,她又如何不能
“弟子讓師父失望了。”
素衣少女顫聲開口,倒并非是因爲懼怕,而是當真心中有愧。因爲在她看來,三長老選中她爲弟子,傳其功法,助其修煉,全然是出于其個人。
因此即便自己的志向,并不在于修煉至多高的境界,獲得多高的成就,但若讓三長老面上無光,亦是萬萬不該。
“錯不在你,南玄劍試在即,二師兄因殘陽宮之事憂心忡忡,他早已執念太深,因此他的話你不必盡信。”
眼見少女依舊一副低頭認錯的模樣,楚甯月忽然輕笑一聲,接着開口道
“我傳你功法之時,便知道你志不在此。依我看,你之所以成爲修士,應該隻是想有朝一日,找到如何治愈曲兒身上隐患的辦法,所以你并沒有錯。”
話音落定,素衣少女微微擡頭,其之所以成爲修士,初心的确是因爲想要憑借自身之力,找出曲兒身上隐患,幫助其恢複。卻一直擔心三長老得知此事後,會覺得自己目光短淺,從而心生厭惡。
卻不想三長老竟然早就知道自己的心思,可一路之上卻仍舊盡心傳授自己功法。念及此處,素衣少女雙眸之中,淚光再起,越發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爲,有愧于三長老。
楚甯月見狀,心中頗爲無奈,她雖然也有三名親傳弟子,但那三人除了那名是在自己下山外出遊曆之時,撿回來的符修弟子之外,皆都是經過宗門層層選拔而來的弟子。
而無論是那名身負血仇的符修弟子,還是經曆宗門層層選拔而來的其餘兩名親傳弟子,心性與心境皆都早已成熟。根本無需楚甯月自行開導,或是與之談心。
所以說實話,如何開導這年紀比之小樓主還要小上許多的素衣少女,楚甯月确實沒有這個經驗。頭疼之下,隻得繼續開口道
“再者說,修士之道也并非隻有與人争鬥這一途。你若是散修在外,自然少不得與人争鬥,所求者無非是存活下來。可你身爲宗門修士,卻要比散修之輩,存在許多活路。
例如二師兄,一生修習陣道,也是鮮少與人動手,而且他如你這般年紀之時,成就不及你萬分之一呢。”
說至此處,楚甯月發現素衣少女的情緒,似乎略有開朗,心中略有僥幸。可就在這時,素衣少女卻忽然輕聲發問,隻有三字
“真的麽”
“當然,想要煉丹煉器,還是制符畫陣,亦或是琴棋書畫,詩書禮樂,皆可修行。你如今已是修士之身,時間比世俗之人要多上太多,隻要百年之後,你有一技之長,無論你修爲如何,都算不虛此行。”
楚甯月說至此處,不再開口,而是因爲其又想起一切關于二師兄的往事。至于自己說他如素衣少女這般年紀時,成就不及其萬分之一,倒也并不是假話。
因爲按照自己所知的情況,師兄當年如她這般年紀時,應該正處于楚玄王朝更疊之時,也正與自己的王姐楚甯清總之,這個時候的師兄,不過隻是一名尚未踏足修士之列的世俗之人,自然不及素衣少女。
“弟子必定,不虛此行。”
然而就在此時,素衣少女忽然開口,語氣卻頗爲堅定,眼中亦是神光煥發。楚甯月見狀微微點頭,心中感歎開導徒弟也并非太難,而後吩咐了一句道
“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裏,今夜天色已晚,你我師徒便在此入定吧。”
“是。”
素衣少女輕聲應下,而後來到石室之中的一角,随即席地而坐,凝神入定。而楚甯月則是迅速将方才心中升起的漣漪撫平,而後也進入打坐之中,石室内外,一片甯靜
天已入夜,烏雲蓋頂,一輪明月,已被遮擋其中。殘陽宮内外兩門,如今沉寂無聲,路上更是空無一人。掌教真人與二長老,仍在偏殿之中,陣法未閉,不知在商談何事,而楚甯月與素衣少女,則在石室之中,入定凝神。
“歸來魂兮永固”
忽然間,一陣詭異之聲,自石室之外幽幽傳來。素衣少女如今打坐入定,對此詭異之聲,毫無察覺。然而于一旁石階之上打坐的楚甯月,此時額頭之上卻盡是汗珠,似乎心神不甯。
如若其此刻是在修煉功法,而非打坐入定的話,恐怕已有走火入魔之相。好在其隻是打坐凝神,引導靈氣遊走,此刻雖然心神不甯,倒也不會遭受反噬。
“歸來速歸”
心底一陣傳音再起,聲音低沉沙啞,如同九幽餓鬼索命,頗爲詭谲。楚甯月猛然睜開雙眼,神識迅速籠罩四方,頃刻之間,便将石室爲中心,方圓數十裏籠罩其内。
然而其中,除自己殘陽宮弟子之外,再無其他修士,而那詭異之聲,仍舊在心中回蕩,卻根本無法找尋其蹤迹。
“是你麽是你”
楚甯月輕聲開口,似是不受控制,而下一刻,卻是緩緩閉上雙目。不過卻早已并非打坐入定,而是以意識之體,進入自身識海之内。
然而一眼望去,識海之中并無異樣,依舊如同往昔一般,一望無際。而識海中樞,那塊不該出現在此的玉璧依舊,而那名更加不該出現在自己識海之中的黑袍人,卻如當日自己離去之時一般
仍舊安靜地躺在原處,甚至連姿勢也不曾有過些許改變。
楚甯月上前仔細打量,因爲在她眼中,此人極擅僞裝,且城府頗深。自己如今雖在自身識海之中,也并非有絕對把握可以識破對方。雖然此人陷入沉睡之原因,自己着實有愧,但其之前種種,卻讓自己不得不防。
加之自其陷入沉睡之後,自己腦海之中便再未響起過其他聲音,如今傳音再啓,自己理所應當第一個懷疑到他的頭上。
“你還要裝到何時”
楚甯月淡淡開口,似是已然成竹在胸,實則心中卻皆是試探之意,并不确定眼前之人已經蘇醒。
而其一言落定,黑袍人卻毫無反應,仍舊躺在地面之上,無所作爲。使得楚甯月眉頭輕皺,右手微微擡起,想要近一步試探此人,卻似乎忘記了她的攻擊,對此人毫無效用。
“魂兮速歸永固速歸”
就在此時,詭異之聲再度響起,楚甯月心神立時一轉,她未想到自己進入識海之中,竟仍能聽到此聲。然而此聲響,卻并非是由内而外,反而是從識海之中傳來。
其雖不知這是否是黑袍人刻意所爲,但卻清楚在此僵持毫無意義,于是心念一轉,便出現在識海之外,瞥了一眼素衣少女後,決定以不變應萬變。
長出一口氣的同時,再度打坐入定,對于這詭異之聲,充耳不聞。隻是聲音伴随一夜,惱人心神。直待夜盡天明,方才緩緩消散虛空極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