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
眼見周圍環境如舊,眼前人影更是真實無比,紫裙女子雖然心中仍舊遲疑,可眼下卻已有了動搖之心,輕聲試探出口的同時,自九玄寒玉床上坐起。
“诶,正是,正是”
華音入耳,白色虛影似是心中欣喜,此刻開口之間,聲音頗爲激動,隻是他這作态,卻一點也不像是前輩高人,倒像是返老還童。
“你有何憑證”
紫裙女子站起身來,此刻仔細打量眼前之人,卻見此人樣貌,的确與師尊一般無二,隻是原本的一頭灰發,此時盡數雪白。而此人如今好似并非實體,身形虛化,周身幽光忽隐忽現,頗爲詭異。
而她雖是雲州五大宗門核心弟子,更是分海境巅峰修士,卻也從未聽說過此種詭異離奇之事。師尊遠在雲州星宗之内,怎有可能跨越一州而來。
隻是老者并非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自言自語一般嘀咕道
“還好,還好隻要不是腦識受損,其他都可慢慢恢複,甚好。”
片刻過後,老者略微收斂舉止,此刻看向紫裙女子,緩緩出聲道
“我知道星兒一時之間,難以接受此事,其實便是爲師,也對此事存有頗多疑惑。當日爲師距離破境,隻餘半步而已,卻觸發心魔大考,因執念過重,最終止步于此。
原以爲便會就此身隕道消,卻未想到元神進入了一處密閉空間之中,與宗典之上記載的魂歸星海倒有幾分相似。隻是星海之中,爲師卻未找到其他星宗前輩,一直孤身一人遊蕩空間之中”
老者緩緩開口,似是并不在意紫裙女子是否在聽,而言之此處,原本因爲師徒重逢而來的欣喜,此刻也淡化了許多,面上浮現一絲甯靜與空無,接着開口道
“可就在爲師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魂滅天地,歸于虛無,進入亡者的世界之時。卻見此界之中,出現一道大門,爲師自門中感受到了我星宗同源之力,隻以爲是星宗先賢,前來指引與我。
卻未想到,看上去不遠的道路,實際上卻無窮無盡,爲師無論施展何種手段,始終都無法靠近那道大門,而門中的星光亦是不斷減弱,最終回歸虛無。
爲師本以爲自己錯過機緣,再無機會,但若就此放棄,卻也不知該前往何處。于是便在空間之内,不斷朝着大門前行,不知過了多少歲月,不知等待了多久”
老者言至此處,聲音已非單純的緩慢,而是帶着一種虛無缥缈之意。起初紫裙女子隻以爲眼前所見,不過那位名喚曲兒的女子,刻意施展幻象而爲。
可是聽到這與自己師尊樣貌九分相似的老者講述此事,她卻有一種身不由己的感覺,試着去相信對方。同樣也仿佛置身于那片虛無空間之内,看到那所謂的大門。
“後來,大門再次開啓,但這一次卻并非我星宗同源之力,甚至并非我等修士所修之力,而是無邊死氣,似要吞噬一切。隻是爲師已經等了太久,久到再也不想繼續等待下去,那時爲師便在想,若是死氣,也許就可以結束這一切了。
可是死氣蔓延空間之内,卻會立刻被空間之中的黑暗吞噬,便是求死,亦是無門。死氣不知持續了多久,那道大門再度閉合,而眼前的一切,又重新回歸虛無,爲師又開始了無盡的等待”
說到此處,老者的聲音已然細不可查,便連周身氣息,亦有些氣若遊絲之意,好似随時都有可能歸于寂滅。可就在紫裙女子打算做些什麽,例如輕呼一聲之時,老者卻又猛然擡頭,怪笑一聲道
“可是空間之内希望不絕,希望不絕那大門先後開啓七次,每一次都讓爲師覺得距離大門又近了一步,更近了一步,也許下一次,下一次爲師便能觸及大門,便能拜托無盡的等待”
此時開口,老者一反之前說話神态,周身氣息亦是迅速攀升,似是心境陡變。
“終于爲師終于等到了那一日,大門第七次開啓,也是第三次感受到星宗同源之力。爲師見到了一個人,一名來自我星宗的先賢大能,一名神态慵懶的紅衣女子。
自前輩口中得知了很多秘密,在五洲大地之上隻有極少數人知曉得秘密,原來隕天境之上,尚有諸般妙法,原來丹青天下之所以是丹青天下并非毫無道理,原來我們所在的世界隻不過是”
言至此處,老者已是手舞足蹈,大有癫狂之色。可說至末尾,卻忽然好似回光返照一般,強自鎮定下來,轉身看向紫裙女子,露出一個和藹的笑容道
“這些事以星兒如今的修爲,聽去有害無益,是爲師方才失态了。”
“之後呢,那位前輩還說了什麽”
紫裙女子從未見過她的師尊有方才講述經曆之時的神情,但卻不知爲何,又覺得對方所言非虛。此刻心中頗爲糾結,理智之上不應相信對方,可感性之上,卻已信了七分。
“前輩與爲師說了諸多星宗之秘後,便道袍爲師心中迷惘,原來爲師早該在破境失敗的那一刻,便身死道消,魂滅天地。奈何成敗皆在一念之間,爲師破境失敗是因爲執念太深,如今魂體不滅,亦是因爲執念。
正是因爲此念過甚,加之爲師修有星宗功法,已至半步涅槃之境,方才魂歸星海,得見先賢。前輩本欲帶我離開,以魂體之身繼續修煉,但爲師心中尚有執念,不願就此離去。
可是”
老者說至此處,忽然眉頭輕皺,面上露出一絲狐疑之色,随即接着開口道
“可就在爲師詢問那位前輩咳咳,那道大門之中,便有一道光束将爲師拉扯其内。前輩見狀,好似并不意外,隻是歎了一聲命不該絕,便消失不見。
待爲師再睜開雙眼之時,便看到了星兒,也看到了這九玄寒玉,此事爲師亦是頗爲不解。不過星兒可以放心,爲師如今雖肉身隕滅,但魂體已入涅槃之境,你身上的問題總有一日可以解決。
說話間,老者朝紫裙女子走去,同時擡手便想摸一摸自己這徒兒的頭,可是手剛剛擡到半空之中,便想起自己如今不過魂體,無法觸碰他人,便又将手收了回去。
而眼見對方不再靠近自己,紫裙女子忽然生出的警惕之心稍有衰退,可是要她就此相信眼前之人便是師尊,她卻仍舊難以輕信。半息過後,平靜開口,卻又是一句
“你有何憑證”
老者聞言微微一愣,面上卻并無失望之色,反而微微點頭,随即苦笑一聲
“星兒果然沒有忘記爲師當年的教導,外出行走不可諸事皆疑亦不可諸事盡信,可如今換做爲師,卻是不得不思考,當年教你這句,是否”
言至此處,老者忽然輕擡右手,指尖一股極爲不穩的術力,正在身前凝聚,似在刻畫符文。而紫裙女子見此符文,眼神微微一變,卻在半息過後,聽聞一聲
“星兒可還記得,當年爲師便是以此符咒,隐去你眉心印記,害你哭上半日。今日你我師徒重逢,你也已成分海之境,爲師再不用擔心你會被旁人擄走,便還了你此印吧。”
說罷,老者手指輕顫,朝紫裙女子眉心點去,似是以魂體施展術法,負荷頗爲嚴重。可就在符咒将成之際,紫裙女子卻忽然出聲制止,随即大聲開口,一反常态
“曲道友,你以我心中之相刻畫此陣,究竟意欲何爲你真以爲我會如此輕信”
卻是在開口同時,傳音四字入眼前老者耳中,正是
“拜見師尊。”
傳音過後,兩人久久不語,然而空間之内,卻無任何變化。便連九玄寒玉之上的幽光,亦是十分平靜,并無半分異動。紫裙女子方才一聲出口,既是真情流露,亦是最後的試探。
眼前之人若爲幻象,則勢必是那曲兒所爲,否則除她之外不會有人知曉自己心中之事,更不會知曉師尊與自己之間的過往。如若不是曲兒所爲,那眼前之人,便不是幻象,真是師尊現身
而此時老者的反應,卻一如往日師尊之态,得到傳音過後,并未表現出絲毫異動,而是同時傳音問道
“星兒,你口中的曲道友可是與你有什麽過節”
紫裙女子施展神識,卻見洞府之中毫無異動,更不見曲兒身影,此刻傳音再起,卻是
“師尊,星兒看得出來,您如今魂體之身尚不穩定,而那人修爲深不可測,星兒如今亦身不由己,不可讓她知道您的存在,否則事情無法估量。”
隻是其傳音方落,白發老者卻忽然大笑出聲,随即開口道
“星兒你多慮了,如今爲師魂體之身,雖然施展術法頗爲吃力,但神魂卻已非尋常涅槃聖境可以比拟,若非身負星宗同源術力之人,斷無可能察覺爲師的存在,你大可放心。”
然而其剛剛說完,石室之外,便忽然傳來一個聲音,響起的頗爲突兀,更帶着幾分空洞之感。
“确實看不見。”虛空極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