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堂主跟随在楚月身後,起初心中古井無波,因爲他多半已猜到對方會讓自己出力。可是在發現自己與她的行進路線,越來越接近于某一處時,心中這份甯靜,終于有了波瀾。
不多時,兩人出現在了出雲山北峰之上,而前方不遠處,卻正立着一塊墓碑。而這一塊墓碑,乃是這位少年堂主親手所刻,正是其師尊陸沉舟之墓。
“王上帶我來此,可是爲了...”
兩人已至此處,少年堂主卻見楚月一直沉默不語,似是在等着自己發問。在過了一炷香的功夫之後,終是選擇了主動開口,心中略有波動。
然而其一句話尚未說完,卻見眼前負手而立的女子,忽然間轉身看向自己,随即卻口出驚人之語。
“陸沉舟最近還好麽”
楚月淡淡出聲,卻是一句試探,她雖然懷疑陸沉舟詐死,但也沒有确鑿證據。這一路無話,加之之前種種鋪墊,皆是爲了現在這一句出乎意料的試探。
而當陸沉舟三字入耳瞬間,即便這位少年堂主心性過人,眼神之中卻還是閃過了一絲驚疑之色。
“王上,師尊之墓曾被人...”
楚月清楚自己此舉正是爲了試探,因此早前便已留意此子一舉一動,方才雖然其眼中隻是閃過一絲驚疑,卻還是被楚月察覺。如此一個眼神,雖無法證實陸沉舟當真詐死,但卻距離真相更近了一步。
不過楚月同樣清楚,眼前這少年是陸沉舟的關門弟子,一定程度之上,必然與其心性略有相似之處。自己一招試探出口,若再繼續爲之,恐怕非但無法試探出對方真意,反而有可能被對方設下思維陷阱,如此一來得不償失。
至于少年口中所說的盜墓一事,那分明就是自己指使神秘男修去做的,自然很是清楚原委。因此也沒有等對方說完,便話鋒一轉道:
“你們應該清楚,我已是修士之身,世俗王朝更疊之事,我早已放下。楚玄國滅百年,當年舊事雖與你們有關,但正如我說一般,并不想追究下去。待玄霜妖亂之事解決之後,我也會回轉宗門,再不理會此境之事。
這一點,你可知曉”
楚月再度開口,語氣卻溫和了許多,然而其這番轉變,卻讓眼前少年心中狐疑。當即作揖一禮,恭聲道:
“王上的作爲如何,作爲臣子自是隻可勸谏,無法左右。隻是當下時局不穩,臣還請王上能夠以大局爲重。”
少年話音方落,卻見楚月擺了擺手,而後面上出現一絲微笑,輕聲道:
“你是聰明人,應該知道我今天找你來是爲了什麽,至于這些話,你在人前做一做樣子便好,私下裏真的有些多此一舉。”
“臣,惶恐...”
眼見少年依舊是一副忠臣的模樣,楚月也懶得再與其做戲,當即面色恢複平靜,而後淡淡出聲道:
“七日之時将近,我有一件事,需要你考慮一番。”
“王上但有所命,臣,自當萬死不辭。”
少年堂主這些官話,說得行雲流水,極爲熟練,這一點倒是沒有引起楚月的注意,卻是有些反常。因爲這些話,并不像是後天模仿學習而來,倒像是多年來養成的習慣。
聽得楚月心中隻覺陸沉舟手段高明,竟能将弟子洗腦成如此模樣,也不知是用什麽特殊的法子。
“你先不要急着答應,此事雖然不會叫你們萬死,但卻也有一定風險。七日之時,我會登壇破境,屆時那位聖主大有可能做出行動,甚至親臨出雲山。
屆時王宮之内,必定守備不如以往,我需要一名修士,在我牽制住那位聖主之時,潛入王宮之内,進入乾元殿前深坑之下,一探究竟。當然,此去是以試探爲主,并且是建立在聖主親至出雲山的前提之下,所以這名修士,必須先行潛伏于王都。
如此一來,便需要對于王都乃至王宮有一定的了解,同時可以與出雲山方面有特殊手段聯系。因此....”
說到這裏,楚月的話戛然而止,此刻不再開口,隻是平靜地看着眼前之人。其實正如她之前對神秘男修交代時的心境一般,并沒有真的寄希望于此子身上,隻不過是将應有的情報告知給對方,至于對方如何選擇,去與不去皆是其自由。
當然,楚月選擇此時告知眼前少年,真正的用意,卻還是想要引出陸沉舟。因爲此等大事,以他們師徒二人對自己的戒心,應該不難去思考,若是他們拒絕,那七日之時,自己是否會牽連出雲山。
出雲山對于他們來說,興許是一枚棋子,但此時這棋子尚有巨大功效,斷不可輕易棄之。因此這師徒二人,大有可能當真參與此事。
果然,隻是過了半息功夫,眼前少年便沉聲開口,應下此事。
“如此,出雲山中,應該沒有人比臣更爲合适了。事不宜遲,臣即刻便啓程潛伏王都,隻是之後臣不在出雲山,便需王上爲臣想一個理由了。”
楚月雖然知道對方可能會答應此事,卻未想到對方會當場答應。心中更是好奇起,陸沉舟到底給此子灌了何種迷魂藥,還是說下達了何種死命令。
就算此子再過忠心,也應該清楚此行王都,雖說不上九死一生,但也危險重重。以其開元境巅峰的修爲,若是放在世俗王國之中,自然是老怪一級的人物,可放在如今這卧虎藏龍的玄霜國境之内,恐怕真的不算什麽。
莫說其直接對上那位聖主,便是對上當日王都别院之内,那位玄霜公主的授業恩師,那名五境通識,甚至半隻腳踏入六境轉命的白發老妪,也是斷然不敵的。
但他卻仍舊答應了下來,足見其心志之明....
....
與少年堂主分别之後,楚月回到議事廳内,隻說安排少年堂主去布置一座陣法,其餘兩位堂主将信将疑,卻也無法當真開口質疑,隻得默認此事。
而在編造了這個理由之後,楚月則是于出雲山上遊走,将此行下山所帶的陣旗符箓,盡數用在了此地,以備不時之需。雖然她也知道,這些陣旗符箓,對付一般妖物或許能有奇效,可對上那位聖主,卻收效甚微。
關鍵如何,還是要看自己破境之時,能否一戰決勝....
然而楚月的速度實在太快,部署這些事隻用了半日時間,距離七日之時,尚有三日,倒顯得有些無所事事。畢竟如今修爲已到突破的臨界點,她根本不敢修煉,而這出雲山上,又沒有什麽能夠聊上一聊的朋友。
曾爲百年玄丹的楚月,第一次覺得時間如此難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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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玄霜邊境,東北方千裏之外,一處青山矗立于此,峰巒疊嶂,頗有一番景色。而其中主峰之上,建有一座道觀,卻并非是什麽修士宗門,而是一世俗江湖門派,名喚明心觀。
其中弟子,上下不過數十人,平日裏更是大多在外遊曆,不過因爲門派設立于此,倒是對四方宵小,有一定震懾之力。而此山之下最近的一處市集,也受明心觀庇護,故而其于此地風評一向不錯。
加之明心觀主,極具商業頭腦,不似其他門派一般,禁止外人出入,而是與市集之中的商賈合作,販賣入山令牌,更是每隔七日便免費開放山門一次,美其名曰歡迎各路同道上山交流武學,實則卻是仰仗此山風景,賺一些香火錢。
然而此道經營一久,自然便有居心叵測之人妒忌,故而時常也會有一些人前來挑釁。更有一次,來人來勢洶洶,竟然乘着夜色放火燒山,将無數風景毀于一旦,大火蔓延之下,已經危及道觀。
而明心觀弟子下山與之一戰,可結果卻是慘敗。好在這些人,似乎隻是想要斷人财路,并不想殺人性命,因此這些弟子隻是被扣押在山下,并且提出高昂贖金。
明心觀主,雖然生得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可是其真實的修爲,卻也隻是一名武道三境。加上其年事已高,對上一人自然可以用爆發力取勝,但若對上十人百人,年紀帶來的劣勢,便會彰顯無遺,無法續航。
當日這位老觀主,隻當自己是大劫将至,無力回天,打算去祖師堂,與道觀一同毀之一炬。于是其跪在靈台之下,回味一生,卻因爲情緒太過激動,不小心将祖師牌位中,常年供奉的一座不起眼的石雕打碎。
眼見這不起眼的老物件被自己打碎,這位老觀主,倒不覺得有什麽可惜,因爲此時心生死志,萬物皆沉,一切都已不再重要。
可是卻未想到,自己這一舉動,非但改變了門派的命運,更是讓自己财源廣進,甚至成了一方武林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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