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黑暗之中,隐隐走出一道泛光人影,這人一身青衣,頭戴玉冠,生的一副眉清目秀,唇紅齒白,年紀看上去約莫十七八歲,單以形貌相論,小風絕不認識眼前之人,可是他心中卻有一種近乎肯定的直覺,這人正是徐青書。
眼見來人不斷靠近自己,舉手投足之間行雲流水,臉上雖然微微帶笑,可是這笑容之下,小風卻能感覺到一股冰涼之意,一時間卻有些不敢認了。
其實小風所料不差,這來人正是他那位npc徒弟徐青書,而此時的徐青書臉上傷勢全好,已然不是之前那副豬頭的模樣,徐青書此時年少,若是由他這麽發展下去,将來定是一個玉面郎君之類的風流人物。
徐青書來到小風身前,雖然看不到對方的表情,可見對方久久不言,自己猜測之下便像是洞察其心一般,緩緩低頭看了自己一眼,随即像個半大孩子一般在小風面前轉了一圈,随即開口道:
“師父,是不是弟子的臉好了,讓你認不出來了”
看着眼前之人分明不同的樣貌,再聽着他那熟悉無比的聲音,小風一時間有一種錯覺,仿佛與眼前之人早早相識,可随即便将這種荒唐的想法按下,輕咳了兩聲緩解心中觸動道:
“咳咳,徒兒才思敏銳..爲師..被你說中了。”
小風心底始終沒有放下對徐青書這一點執着,因而開口之間也不似平日那般随意,加上心中不知眼前這人究竟是幻象所出,還是真正的徐青書,故而大有一種靜待對方質問往事的意思。
而小風眼前的徐青書,卻好像是看出了自己師父的不對一般,臉上沒有半分不快,反而極爲懂事的将話題帶開,可是他卻不知道自己這般動作,反而讓小風更加不好意思:
“師父,過去的事便不要去想了,嗯..你一定好奇我爲何出現在這裏吧”
小風怎會不知道對方這話深層次的含義,于是微微點了點頭,順着對方的話開口“嗯”了一聲,随即緩緩伸出右手。徐青書見對方将手伸向自己,身子不由得向後一顫,可随即又好像是意識到什麽一般,将這股後顫之力強行壓下。
可是這一切卻全被小風看在眼内,小風心下生出一種莫名的失落,随即右手緩緩一指旁邊牆壁,開口之時語氣卻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化道:“想必這故事很長,我們去一旁坐下慢慢說吧,爲師年紀大了,腿腳不好..”
徐青書聞言雙眼不由得下垂了一瞬,而後随口應了一句:“好”接着便去往一處相對較爲幹淨的所在,席地而坐了下去,絲毫不顧及這一身青衣是否染塵。
小風看在眼内,失落之感更甚,隻因爲小風身懷一副十分得心應手的絕學,名爲“視其所以,觀其所有,察其所安,人焉廋哉”。人在大多數時候很難對一個人真正放下戒心,這種戒心是與生俱來的,可是下意識的動作,卻未必能夠騙人。
除非是經過特殊訓練之人,否則即便是演員,對于這些小動作而言也是或多或少的會反饋一些真心,故而有一些事不必開口,有一些話也不必言說,兩個慧眼之人呆在一起,許多事隻需眼神動作交流即可。
而若隻有一個慧眼之人存在時,他便會面臨諸多苦難,隻因爲會看到太多自己本不想看到的東西,從而失去一些本可以存在的東西。
小風緩步朝着徐青書走去,在徐青書始終沒有落下的微笑面前,小風卻感受不到一絲溫馨,腦海中一個熟悉而陌生的蒼老聲音緩緩響起,字字扣心之間,頓時便讓他有一種恍然之感:
“識人七分足矣,八分生變,九分生亂,十分則可分生死,小風啊..你可要記住這一點,即便是我,也對你有所保留,而有時這一份保留,方是你我相處的空間。”
不知過了多久,小風剛剛回過神來,心中再度恢複往日平靜,可是就在這時,卻聽到徐青書已經開始講述自己的經曆,而剛才自己走神溜号,卻是正好錯過了自己最重要的部分:
“....那人其實也不是什麽壞人,隻是一個爲了心中所求,所用手段有些過激的可憐人,而也正因有他那一掌,我才得以因禍得福,所以這下想來,倒也不怪他當時那一掌了。”
小風回過神來,心中卻是不禁無奈起來,自己明顯是錯過了最重要的部分,可是自己這個做師父的還偏偏不能要求自己這個徒弟重說一遍,此時的小風心中通透的同時,卻也完全忘記了眼前之人是個npc。
不過小風倒是會抓住重點,心中抱着嘗試一番的想法,開口詢問道:“因禍得福你可是指臉上的傷恢複”
“嗯,是也不是..”徐青書說到這裏話音一止,随即語氣中帶着幾分小孩子做錯事求原諒的意味,試探着開口道:“師父,其實我有一件事沒有告訴你,您聽了可不要生氣,否則我就不說了..”
小風聞言一愣,頓時覺得這眼前的劇情套路有些似曾相識,可是抱着旁敲側擊的心思,還是點了點頭,輕聲道:“師父不怪你,安心說吧..”
“師父..其實我..”徐青書一邊說着,竟是下意識的将雙手食指對上按了起來,小風見對方這般作态,頓時一陣無語,不禁忽地冒出一個念頭:難不成自己眼瞎到這種地步,對方其實是個女的,而自己一個現代人愣是沒看出來
而就在這時,徐青書終于再度停止了扭捏,語速極快的開口道:“我臉上的傷勢是假的,那時隻是爲了試探師父,而下手的人與我也是認識的,這樣做的目的隻是爲了掩人耳目,避過仇家追殺...卻不知...卻不知...”
說到最後兩句,徐青書那連珠炮一般的語速終于變得緩慢下來,而小風頓時心中生出一陣語塞來,倒不是因爲心中又生出什麽失落,而是因爲在此刻有一種淡淡的挫敗感。一向以看人爲準引以爲傲的自己,竟絲毫未看出對方這般舉動,實在失策。
一口氣說完的徐青書看向自己的師父,卻見對方遲遲不肯開口搭話,臉上始終帶着的微笑終于消失不見,眉頭也微微皺了起來,像是在等待着什麽末日的審判一般,可就在這時,卻聽得一陣苦笑響起。
“呃哈哈..爲師果然老了,竟一直沒有看出來,這真是..哎...”
徐青書見師父沒有發怒,心中懸着的大石仿佛沉下,立刻開口“安慰”了一句道:“不怪師父看不出來,隻因爲那下手之人平時與我确實關系極差,因此下的是真手,而傷的也是真傷,故而師父才看不出來。”
小風聞言不禁吸了一口冷氣,心中苦笑不斷的同時,也爲這個徒弟的心性贊歎起來。家門不幸被滅,而爲了保命請人下手将自己打成豬頭,單單是這一隐忍,便不是自己這麽一個現代太平盛世的人能夠理解的。
可與此同時,卻又發現了對方的漏洞,那便是既然傷勢是真,而落井的那一刻他還是豬頭模樣,爲何短短時間,便會完好如初因而開口詢問之間,自己心中也有幾分揣測道:
“你那所謂的因禍得福,怕沒有那麽簡單吧,否則你臉上的傷又怎能好的如此徹底”
徐青書呵呵一笑,随即面上卻是難得的出現了一抹認真,緊接着竟然便做爲跪,俨然有朝着小風拜下去的趨勢。小風一個現代人沒有這方面的經驗,縱使他偶爾喜歡演戲,可是卻也不喜歡别人對自己叩拜,因而身子一側讓開徐青書正面的同時,一手扶了過去。
這一扶之下,小風卻感受到一股冰涼刺骨,随即下意識的抽回手去,見徐青書面上一副陽光溫暖的模樣,可是身上卻如此冰冷,一時間不由得擔心起來,趕忙開口道:
“快起來,你這是做什麽,你的身體..”說到這裏,卻是見徐青書手中多出兩本古籍,其中一本赫然便是自己當複刻的那本生之卷殘篇,而另外一本則要比自己那本滄桑的多,紙張也要枯黃上幾倍不止。
小風雖然好奇,可卻也比不上此刻對自己這個徒弟的關心,看着眼前之人聞言還不肯起身,小風強忍着對方身上的冰涼刺骨,用力将對方扶了起來,而小風察覺不到的是,他此時與徐青書接觸的黑袍上,已然結出了一層冰晶。
徐青書看了一眼師父黑袍上的冰晶,可是卻見自己的師父舉止之間絲毫不受影響,隻是微微愣一愣,随即開口之間,卻是整個人都變了一種風格,就如同此刻他手上拖着的兩本秘籍一般,給人一種滄桑之感:
“弟子卻沒想到,茫茫之中自有天意,師父竟是生之卷的持有者,更沒有想到,師父肯對弟子推心置腹至此。而師父所贈殘篇,正是開元通識之篇。如此,方才讓弟子成爲徐家兩百年來,唯一真正參悟家傳寶典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