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一看過衆人的神情,最終深深歎了口氣:“……可以先放開我嗎?”
他以爲自己已經算是承認了,但不料這一請求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對。
“絕——對不放。”林小倩嚴肅地重申道。
其餘人都贊同點頭。
“……爲什麽?”
“你是不是忘了我們怎麽才抓住你的?”歐仁好心提醒道。
蘇枕明白了。他打量了一下自己這一身的“裝備”,決定把他其實還能掙脫的事情隐瞞住。
擡起頭,就發現所有人都用複雜的眼神看着他。
“……怎麽了嗎?”
“你……要不要先休息一會兒?”林小倩組織着語言,“我們可以給你找一個房間、一張大床……但你身上這些東西不能脫。”
蘇枕張了張口,道:“你們不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嗎?”
“你完好無損地回來了,這就是對我們來說發生的最大的事。”
蘇枕眼神微動。就在這時,施萊雅又接了個通訊,回來的時候手裏拿了個細長的針管,裏面盛滿淡藍色的液體。
施萊雅舉起針管,與阿希斯、歐仁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朝蘇枕走了過來。
眼見施萊雅慢慢逼近,蘇枕有了個不太妙的猜測:“慢着,事情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這裏面裝了什麽?”
施萊雅一臉人畜無害的笑容,利落地把針紮進他的頸靜脈裏,邊推液體邊道:“不用擔心,隻是一點安眠劑而已。”
“等等……”
蘇枕看到施萊雅拿走空掉的針管,睡意陣陣湧上,不禁懷疑這真的隻是“一點”安眠劑嗎?
而且見效還那麽快……
最後一個念頭落下,蘇枕再也支撐不住,隻覺得積壓了許久的疲憊感将他包裹,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鉛。
失去意識之前,他聽到有人遺憾地問:“真的不能把他關起來嗎?”
“可以試試。”
他有心反對,卻很快睡着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從窗外跑進來的陽光照到蘇枕的臉上。他感覺有一點癢意,但更多的還是溫暖。
少有的舒适感令他不太想睜開眼睛,聽到耳邊傳來細微的翻頁聲時,他才猛然想起什麽,立刻坐了起來。
……不在了?
蘇枕發覺自己身上的束縛器都被脫下,然後聽到“嘀”的一聲。
他轉頭看過去,歐仁正坐在離他不遠的地方,按下了身邊的某樣東西。
“别在意,隻是提醒他們你總算醒過來了。”歐仁說,“你睡了整整六天。他們都有要做的事情,不能一直守在這裏,隻有由我代勞了。”
“我睡了六天?”蘇枕一愣,然後才看到自己手背上挂着的點滴,藥瓶裏大概是可以維持身體能量的東西。
“……抱歉,給你們添麻煩了。”
“你要是繼續保持這種态度的話,會被他們重新綁起來。”歐仁搖了搖頭,“前兩天你就是以被綁着的姿态躺在這裏的,後面阿希斯提醒他們,你可能會感到不舒服,他們才不情不願地給你松了綁。”
不用明說,蘇枕都知道想把自己綁起來的人是誰。他脊背發涼,有些後怕地決定改一改自己的說話方式。
突然,房間的金屬門打開,他剛剛才想到的人跳了進來。
“蘇枕!你終于醒了!再睡我就以爲你死了!”
“話可以這麽說嗎?是不是應該委婉一點……”
“你是敏感肌嗎!”
林小倩和姜迎還沒走進來,就開始了一天必不可缺的吵架環節,肖景無視他們,大步走到床邊。
兩人對視片刻,蘇枕正想開口,卻被肖景打斷:“翻來覆去就那兩句話,不用說了。”
蘇枕奇怪:“你知道我要說什麽?”
“呵。不就是‘抱歉’‘對不起’嗎?智能垃圾桶會說的話都比你多。”肖景道。
蘇枕無可反駁,因爲他想說的确實是這個。
但是……
“雖然被你說中了,但我還是不得不說,抱歉。”
“抱歉什麽?抱歉讓我殺了你嗎?那是我開過最簡單的一槍。”肖景頓了頓,聲音突然變低,“也是我開過最困難的一槍。”
蘇枕怔了一下,然後聽到林小倩的高呼聲:“濫用職權!你這是濫用職權!”
“去去去,别擋路。”
施萊雅和阿希斯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這下,所有人都彙聚起來了。
蘇枕看了他們一會兒,主動開口道:“我來說說之前發生的事吧。”
房間裏立刻安靜下來,隻剩下蘇枕說話的聲音。
從初次離開世界樹開始,到最後離開起源之地結尾。在場的人都參與了這一過程的其中一部分,卻無法想象這整個過程。
在看到蘇枕安然無恙地出現在面前以後,他們就對結果隐隐有了猜測,但真正聽到蘇枕描述,卻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蘇枕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把那些事情講完,因爲不同的人想聽不同的細節。比如林小倩、姜迎和肖景,更關心他“死”過一次之後的事情;阿希斯和歐仁更在意他與母樹之間計劃的起承轉合;施萊雅更在意起源之地本身,以及推他出去正面接上尼克斯鏡攻擊的那部分事情。
聽完這一切,施萊雅摸了摸鼻子,道:“那麽……照你說的,在我們有生之年,是不會再見到起源之地喽?”
“不出意外的話,是這樣。”蘇枕答道。
“那就太好了。”施萊雅長出一口氣。
“哎哎,蘇枕。能不能再描繪一下你對因梅爾拳打腳踢的細節?”林小倩意猶未盡。
“準确地說,是他對我拳打腳踢……”
“你現在可以感受到情緒嗎?我感覺你的狀态比之前好了很多。”姜迎道。
“嗯……我也不太清楚……”
“你對之後有什麽打算?”肖景問。
所有人齊齊看向蘇枕。
“這個問題……我也沒有答案。”蘇枕說,“以因梅爾和我之前的表現,要是被别人知道我還活着,大概沒有好下場吧。”
“所以,你想靠能變身的異能過一輩子?”
蘇枕猶豫了一下,施萊雅開口道:“這個問題或許我們能解決。”
肖景道:“你想怎麽解決?你的話語隻在天秤有一定份量,在六維政府裏等同于零。”
“嗐,别說得那麽難聽嘛。如今,能在六維政府裏說上話的人不是我,是蘇枕自己。”施萊雅道。
蘇枕疑惑:“我?”
“沒錯。你在惡魔星上抵禦尼克斯鏡的攻擊、拖延因梅爾、拯救了許多人,這是不争的事實。有人會因爲你的特殊而想要利用你,但更多人會爲你所做的一切折服。”施萊雅看着他道,“或許你那麽拼命,隻是爲了自己和身邊的人,但也有更多人被你拯救。”
“近期,我們正與六維政府洽談從世界樹中轉移出來的那些人的事。在這個過程裏,我們會爲你争取最大程度上的利益,但這可能需要不少時間,也需要克服一定困難。我知道,因爲某些因素,你大概對天秤沒有什麽好印象……”
施萊雅咳嗽兩聲,誠懇地伸出手:“但我還是想問你,你願意在這件事上相信我們嗎?”
蘇枕沒有第一時間回應,而是陷入沉思。
沒有人打擾他。
片刻後,他握住了施萊雅的手,道:“暫且相信。一有什麽不對,我會跑掉的。”
施萊雅想了想:“那我會阻撓他們追捕你的。”
最重要的事情告一段落,氣氛也變得輕松了許多。
“喂!你這也太沒誠意了!什麽叫‘會阻撓他們追捕’?你應該直接反打他們!”
“首先,我不叫‘喂’。其次,你是不是忘了?我還是你的上級。信不信我馬上聯系貝雅斯,讓你去訓練室跑上三十圈?”
“濫用職權!你這是濫用職權!”
房間裏洋溢着一片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