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啊——”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
火焰中映照出在痛苦中尖叫的重重人影,他們的哀怨如有實質,瘋狂地向因梅爾席卷而去!
因梅爾的皮膚不斷皲裂,身體的一部分變成灰燼,簌簌掉落至地面。他一時無法撲滅火焰,面沉如水,于是立即轉向不遠處的出口。
在看到形勢轉變之後,母樹用不着提醒,已經在飛快地關閉出口,但是這完全跟不上因梅爾的速度!
因梅爾整個人瞬間化作一團黑霧,向不斷縮小的出口急速飛去。即使火焰在他身上燃燒,也絲毫沒有降低他的速度——
不,他的速度已經被降低了。
光芒一閃而過,十字劍倏然在半空中出現,擲向因梅爾的速度必經之路!
黑霧不避不讓,徑直穿過十字劍。盡管它在穿過劍身的一瞬間發生了彌散,卻仍然受到了影響。
在這個極爲短暫卻又緻命的刹那,蘇枕已然出現在出口之前,左手在身後一按,洞口閉合完成。
因梅爾終于被他的行動激怒,黑霧暴漲,化作一張巨大而可怖的人臉,失真的聲音猶如猝然劈下的驚雷,給人以無端恐懼。
“不自量力!”
轟隆隆——
整個空間發生了比剛才更劇烈上數十倍的顫動,先前被因梅爾抛在上方,用作照明的能源應聲破碎。一切重新陷入黑暗,烈風呼呼作響,令人幾乎要下跪臣服的威壓從天而降。
蘇枕往前邁出一步,雙腳立刻往下沉,無形的威壓宛若一隻巨掌,重重壓在他的脊背上,想要讓他跪在地上。
他深吸一口氣,舉起握在手中的十字劍,銀色的光芒環繞在劍身,也環繞在他身邊,幫他照耀着眼前的景象。
因梅爾已經徹底被激怒了,即使被削弱了不少,這種力量也不是他能抵抗的,他會在因梅爾的怒火下又一次死亡。
但是……
“您知道該怎樣才能殺死因梅爾嗎?”
“蘇枕”道:“因梅爾不可戰勝,唯一能結束一切的方法就是殺死他。作爲他的‘母親’,您應該知道讓他走向終結的方法吧?”
母樹沉默了很久,才回答了他:“孩子,你知道你在請求什麽嗎?”
“我知道。我在請求您幫我殺掉您的孩子,這對一位母親來說無疑是殘忍的,即使您是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存在。但是,您之所以召喚我,又告訴我那麽多東西,不也是想拯救您的孩子嗎?”
“蘇枕”注視着母樹,說話的語氣顯得有些冷酷:“您爲了化解自己的危難而創造他,卻又隻給予他無所不能的力量、漫長的孤獨,以及無法滅亡的身軀。他早就已經在那些時間裏瘋了,一個瘋子要麽毀滅自己,要麽毀滅他人,而他兩者兼有。哪怕不是爲了被他折磨的那些生命,隻是爲了他,您也甘願繼續看着他活在痛苦之中嗎?您看得已經夠久了吧。”
“請幫我殺死他吧。用您的力量,彌補您之前造成的錯誤。”
這聽起來就像道德綁架,但不論是“蘇枕”還是蘇枕,都認爲這是唯一且最好的辦法。
不屬于他的力量充盈在體内,有那麽幾秒,蘇枕感到自己的靈感與整個起源之地都連結了起來,所有的靈質都仿佛變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
這才是真正的力量。
刹!
蘇枕雙腿猛地一沉,地面因爲他的力量而發生斷裂。
下一刻,他猛然揮劍而起,如離弦之箭般竄了出去,化作一道銀色的光芒,直直沖向覆蓋了三分之二個空間的黑霧!
黑霧之中發出失真的尖嘯,将蘇枕的耳膜震碎;觸碰到黑霧的皮膚急劇萎縮,好像一瞬間蒼老了幾十歲;十字劍上的銀色光芒忽明忽暗,撕裂黑霧的速度減慢……
蘇枕完全沒入黑霧,感到自己的心髒被攥住,随時都會被捏爆。
就在此刻,一股柔和的力量沖破黑暗,将他包裹在内。
破碎的耳膜、萎縮的皮膚開始恢複,十字劍重新揮發出耀眼的光暈,雙手忽地一沉,好像被另一雙手握住。
下個瞬間,蘇枕看到縷縷白色的絲線穿透了黑霧,爲他指引方向。
蘇枕明白了什麽,落到絲線上,沿着線條的方向奔跑。很快,他在盡頭中看到了整個人都被紫色火焰包裹的因梅爾。
似有所覺,一道視線向他投了過來。蘇枕看不到因梅爾的臉,看不見因梅爾的神情,但他察覺到因梅爾沒有絲毫痛苦。
哪怕到了現在,因梅爾依舊是一副遊刃有餘的模樣。
他看到因梅爾向自己擡起了“手”,掌心凝聚起另一股能量。
能量還未能成型,那些原本在爲蘇枕引路的絲線紛紛纏繞住了因梅爾,纏繞住他所擁有的力量。
這時,蘇枕已然來到他面前。
“一切都結束了,”蘇枕隔着火焰捕捉到他的目光,“因梅爾。”
十字劍高高舉起,毫不猶豫地刺穿因梅爾的心髒。
一個笑聲随風散去,微弱得仿佛一場錯覺。
蘇枕與因梅爾一起急速下墜,十字劍的劍尖剛一碰到地面,所有的黑暗全都像玻璃一樣破碎,兩人在漫天飛舞的碎片中掉進一片白茫茫的空間裏。
一切都變得極爲緩慢。碎片如同靜止一般漂浮在四面八方,奇異地閃爍着五彩斑斓的光芒。蘇枕依舊緊握着刺穿因梅爾心髒的十字劍,壓着後者墜入空茫的更深處。
因梅爾身上的火焰逐漸消失,露出了他原本的樣貌。纏繞着他的絲線融進他的身體,反射出潔白的光輝,使得他看起來猶如在被切割一般。
即使露出了真實的模樣,他看起來也沒有太過狼狽,甚至嘴角還噙着微笑。
這下,蘇枕可以确定,剛才用十字劍穿過因梅爾的心髒時,他聽到的笑聲不是錯覺。
在墜落的過程中,他和因梅爾的身體都在逐漸消散,化成粼粼的光點。
蘇枕久違地感到一片甯靜。他看着因梅爾,問道:“都到這種地步了,你還在笑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