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刺客入侵了城堡嗎?來人!快來人!”
房門砰的一聲被撞開,士兵們呼啦一下湧進房間,火光驅散了屋内的昏暗,将窗邊的身影照亮。
在對上那道身影的目光之後,衆人激昂的情緒就像被潑了冷水一樣,房間内瞬間寂如死灰。
吆喝聲與乒乒乓乓的聲音從外面傳來,造成這場混亂的源頭卻安靜得可怕。過了一會兒,有個膽子大的士兵實在沒忍住,确認似的喊了一聲:“阿希斯大人?”
這句話仿佛打破了某種氛圍,阿希斯落到士兵身上的視線這時才逐漸聚焦起來。
在他的目光下,士兵們的神經愈來愈緊繃。不安的情緒沖至頂峰之前,他們看見阿希斯終于動彈了一下,擺了擺手,如往常那般說道:“什麽都沒有發生,你們繼續巡邏吧。”
“這……您,您真的沒事嗎?”
“是的。”阿希斯語氣溫和,同時也帶上了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你們可以回到自己的崗位上了。”
士兵們很快退了出去,隻有光源仍然留了下來。阿希斯長出一口氣,面露倦意,肩上卻在這時傳來一陣輕微的觸感——一隻珍珠鳥飛到了他的身邊。
“後遺症很嚴重嗎?”
“還好……我隻是不太習慣。”阿希斯捏了捏眉心,看了一圈周圍的環境,以及自己的裝束,不由得自嘲地笑了一聲:“死之前我可沒能料到,自己竟然會發生那麽多變化。”
“如果你想感慨的話……”
“就留到之後再說,對吧?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幫你重塑一具人類的身體。”阿希斯從善如流,帶着他開始往外走,“我把衆心之心交給艾力克斯保存了起來,他的實驗室建在城堡的地下,從密道過去很快就能到。”
“那倒是很方便。”蘇枕道,“不過,你能這麽平靜,多少有些出乎了我的意料。不論你死之前都知道了什麽,應該都不及我剛才給你看的記憶的十分之一吧。”
阿希斯沉吟了幾秒,旋即微笑起來:“我想還是有的。畢竟,我就是爲了現在而自殺的。”
蘇枕這下是真的感到意外了:“你爲了現在而自殺?”
“是啊。雖然我的異能與精神有關,但我曾經有幸接觸過可以預知未來的異能,盡管它以詛咒我的形式出現,又在我死亡後消失了。”阿希斯一邊說着,一邊與巡邏的士兵擦肩而過。士兵像是沒看見他似的,目不斜視地邁向前方。
蘇枕記起了什麽,說道:“我想你應該有詳細說明的必要。”
“當然可以。你知道的,爲了在這場遊戲裏生存下去,越到後面就越要做出各種努力,所謂的‘隊友’也早就成了消耗品與替代品。不過,在我不擇手段走下去的過程中,不小心遭到了一次報應。有個女人臨死前賭上她的靈魂詛咒了我,那時我還不知道真的有惡魔這種生物會回應她呢。”阿希斯歎了口氣。
“她的詛咒可以幫你預知未來?”蘇枕疑惑。
“你想說這是祝福,而不是一次詛咒嗎?”阿希斯笑了笑,“現在看來好像是這樣。她死之前詛咒我——我會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而我将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踏上這條道路。最開始聽到她的詛咒的時候,我還不知道‘眼睜睜’這三個字不是修飾詞,反而我真的能看着自己是如何死去的。”
“這就是預知?”蘇枕問。
“嗯。每當我瀕臨死亡的時候,我就能看見未來将要發生的事。這種情況發生了兩次之後,爲了驗證它是否出于偶然,我就想了一個辦法。通過反複假死,我确認了我能在這種方法中看到未來。不過,那些未來隻是不連續的、混亂的破碎片段,我能從中得到的有用信息極少,直到我看到了自己最終死亡的場景。”
“我就像古羅馬時期被驅入角鬥場的鬥士一樣,四面八方都是看台、都是觀衆,他們一邊鼓掌一邊交流,等待猛獸被放出鐵籠,好戲在場内開演。”
“那一瞬間,我明白了整個遊戲的組成,更明确了一件事。”
阿希斯平靜地說:“這個遊戲沒有盡頭。等待着活人的,是比死人更可怕的東西。”
“所以你在那之前就自殺了。”蘇枕說。
“當然,因爲我很害怕。”阿希斯低笑道,“那不是付出一點代價就可以控制的東西。”
“你覺得它聽起來可信嗎?”蘇枕道。
阿希斯語氣無辜:“當然可信。雖然持續時間不長,但我知道了自己的結局以後,我就自殺了。”
“那種自殺理由應該隻占你全部原因的五分之一。”蘇枕說,“我想有五分之二在于——當你決定提前自殺後,你從那些片段裏看見了自己變成遊戲角色的未來。”
“其實我至今仍然沒有弄清,她究竟是想要我痛苦不堪,還是希望我繼續活下去。”阿希斯沉思道,“不過我很感激她能當掉自己的靈魂,給了我一個可以觀看未來的機會,尤其這種未來還會因爲我的抉擇而改變。”
“還記得我對你說過,我不清楚自己非要得到衆心之心的原因嗎?現在我可以回答你了。我之所以要得到它,全都是因爲——”
“因爲我會在現在使用它。”蘇枕接道,“但我很好奇,你又是用什麽方法讓自己‘記住’這些未來的?”
“這應該不難猜,畢竟我的異能與精神有關。”阿希斯輕松地說,“我無數次嘗試催眠自己,但這樣的程度還不夠。所以在後期,我不僅通過假死探尋未來,也反反複複瀕臨死亡的過程中嘗試記住最重要的那些東西。”
“雖然我曾在未來裏看到過你的臉、聽過你的聲音,但我實在沒有太多精力去記住它們。就連那些重要的事件,也隻在我的大腦裏留存下了一種直覺。就像在你來到雙子獄的當天,我臨時決定比平時提早一些時間去餐廳;在你來到阿爾法共和國之前,我認爲我必須走一趟那家酒館;在知道你打算奪得衆心之心時,我産生了一種非把它收入囊中不可的強烈感覺……”
說話間,兩人已穿過密道。一個寬廣而現代的空間映入眼簾,四處都是精密的機械,中間一個小型的培養皿中懸浮着一顆暗紅色的心髒。
阿希斯停住腳步,輕笑道:“盡管過程有些曲折,但結果總歸還算不錯,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