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可能當然就出在肖景身上。
施萊雅怎麽可能無緣無故同一個前·天秤成員說這麽多的話?從職場矛盾聊到目前岌岌可危的形勢,前者還能說是表達欲太旺盛,後者就不是能簡單解釋的了。
作爲一名在夾縫中生存的執行官,施萊雅好聲好氣地講那麽多事情,目的說到底就隻有一個:他想借助肖景的身份做些什麽。
做些什麽?
肖景眼下可是一個莫名從容器中幸存、莫名使靈質炸彈消失、莫名受到施萊雅密切關注的——罅隙計劃的參與者。
這樣層層疊疊的身份拿出去,哪個知曉罅隙計劃存在的人不會關注他?哪個不明白内情,但見到這種陣仗的人不會對他感到好奇?
那可實在是寥寥無幾。
更何況,施萊雅還一直在有意延長審訊的時間。審訊時間越長,外面坐等結果的人就越急,引發的浮想聯翩也就越多。
就算是被精神控制、深度催眠的人,也都擁有自主意識。發生在他們身上的變化隻有一個,就是他們意識不到自己的變化。
這是一種非常可怕的能力,卻并非沒有破解之處。
被操縱者保留着簡直是完整的自我意識——這是該異能最爲恐怖的地方,同時卻也是它最緻命的弱點。
一般來說,精神控制類的異能都會剝奪被施術者的意志,這樣被施術者就會完全受施術者的掌控,如同一個提線木偶。除非施術者解除控制狀态,否則被施術者從頭到尾都不會有自我意識,隻會依照施術者的命令行動。
當這種異能成爲工具,使用它的人便是施術者,受到其影響的便是被施術者。
這是個再普通不過的邏輯,畢竟變成了工具的異能已經脫離主體,自然也就不存在自我意識。理所應當的,它也就不可能成爲施術者。
然而古怪就偏要出現在這種明明完全不可能的地方。那群手拿工具、投靠至鬥獸場的執行官,受到的是精神控制竟是來自工具本身!
什麽蒙利一直在背後進行控制之類的狀況都不存在。精神類異能雖是衆所周知的強大,卻無法逃開使用異能時的人數與距離限制,而距離限制尤爲緊要。
即便剝離出來的靈質足夠蒙利做出兩個一模一樣的道具,并且一個可以操縱另一個,他也不可能在另一顆星球控制那些執行官的一舉一動!
這次是确确實實的不可能了,因爲異能的限制是六維世界的法則。法則是固定的、允許被探尋的,卻是不被允許改變的,哪怕在這個已經發展至無可發展的最高維度之地。
所以,那個成爲工具的精神類異能的反常之處,就是它本身的異能特性:在控制狀态下,被施術者仍然保留自我意識,并在擁有幾近完整的自我之上,完成施術者的指令。
這是真正意義上的催眠,它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脫離出精神類異能于空間上的限制。受其影響的人不知道他曾經見識過這麽可怕的異能,他身邊的人更不可能有所察覺。
他會和以往一樣說笑、與人交往,他的生活軌迹一如從前,毫無變化,直到執行指令的時刻悄然到來,提線木偶從他身體内鑽出。
好在施萊雅的真理之眼能夠看到靈質的存在。即使該異能的精神控制隐藏得再深,它也會在被施術者的體内留下一抹不同尋常的色彩,而這就是被控制的證明。
若不是因爲真理之眼“可以看穿任何事物”的特性,施萊雅還真會被直接蒙騙過去,畢竟他的觀察能力是以“不同尋常”爲根基。
要看出一個人是否遭受到神秘影響,就要拿他前後行爲做對比,唯有發生異常才能确認,此人身上出了問題。
而被那個工具所控制的人,根本不會展露出這樣的異常,因爲他們本身的意識根本沒有被取代,他們仍舊在以自己的方式思考。
而這就是它的緻命弱點。
隻要一個人還有意識,就必定會被外界事物影響,無論他的精神是否受到控制。
說簡單點,也就是能控制這個被控制的人,隻要方法用對就行。
施萊雅眼下要做的也就是這件事。他想把肖景當做誘餌,由此設置一個獵物根本無法拒絕的陷阱,讓他們乖乖跳下去。
肖景同樣清楚施萊雅的打算。以他當前的狀況,“誘餌”簡直是再合适不過的身份。
他結束對自己現今處境的思索,看向等待着的施萊雅,開口道:“但我爲什麽要幫您做事?”
“嗯?”施萊雅發出一個疑惑的音節。
“您在盡自己所能拯救天秤,您想要求我也這麽做。”肖景忽地笑了出來,“可我沒有爲天秤竭盡全力的理由。或者說,我已經竭盡全力過了。”
“天秤确實在我身上留下了很多東西,它們或許都是無法磨滅的。但其中最主要,也是一直吊着我的那顆靈質炸彈,現在已經消失了。”
肖景做出放松的姿态,神情好似即将開始對自我的坦白。片刻的停頓之後,他接着說道:“我實在想不出自己還有什麽必須爲天秤賣命的理由。您不是也從我的記憶裏看到了嗎?我從很早以前就對天秤沒有了忠誠,驅使我走在路上的隻是我對自身意義與價值的迷茫。”
“我在那些時候懷疑自我、懷疑罅隙計劃、懷疑天秤的目的,卻無法脫離原先的軌道。畢竟你們一直給我灌輸那些奇奇怪怪的理念,當時我就像個蠢貨似的不斷在想,要是我不去完成任務,那我活着還能幹什麽?”
“接下來的時間裏,迷茫期好不容易要過去了,也許吧。緊接着卻出現了意外。在地球遇上世界樹真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時刻。說實話,在靈質炸彈自行發動的那一瞬間,我确實被吓了一跳。不過,可能還有點絕望吧,畢竟在那時我才明白,我除了實施罅隙計劃,根本就無路可走。”
“但我實在不喜歡這種被逼迫的感覺,憑什麽我要被要挾去做一件事情?就算被要挾的東西是我的命,我也還是認爲讨厭的感覺比它更勝一籌——以我的性格應該這樣想。”肖景聳聳肩,“隻是迷茫期的陣痛還沒過去,我沒事幹,就自己給你們的措施找了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