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知道自己體内埋藏着一顆炸彈,明白自己就是一把武器。天秤從未向他們隐瞞過這點,甚至還反複令他們将這件事銘記在心中。
“這是你們的使命,也是你們的榮耀。”
隻是175不清楚的是,炸彈裏居然還隐藏着一個能夠對世界樹靈質産生感應的感應器。
感應器一旦被觸發,就再也不能返回到最初的程序之中。它在炸彈爆炸之前都會不斷運作,并且需要一直處在充斥着相應靈質的環境中,否則便将引發爆炸。
175失去了靈質,但這并不意味着他對靈質的反應不敏感,尤其對于這顆被儲存在他心髒中的靈質炸彈。
他在感應器被觸發的一瞬間明白,戈蘭所描述的一切确實就是他的命運,并且根本不可能逃離。這是他無論脫離天秤多久、無論思索與懷疑過往多久,都完全不可能抵抗的使命。
他的幸運真是來得恰到好處。他的意志慢慢後移,正漸漸接近臨界點。有可能再待上幾年,他就會嘗試接受三維世界裏的一切。
但所有設想都已經不複存在。175在容器之中睜開眼,打量周圍陌生的環境,長久訓練以深深烙印在身體和心中的記憶開始被喚醒。
有關世界樹與容器的情報很少,幾乎不可能幫助他在容器内存活。不過175至少了解鬥獸場的組成與運轉,也清楚自己在什麽時候該做什麽。
除開任務,另一件值得在意的事就是他的“同伴”——将與他組成一隊參與到鬥獸場之中的三維生物。
離開那個能夠困擾他心神的環境,175也回歸平靜。他下意識評估起這幾個三維生物的利用價值,決定該在什麽時候将他們抛棄。
直到他聽到其中一個人問的話。
那個看起來似乎不笨的青年問:“你們在來到這裏之前,有過頭暈、昏迷,或者四肢無力的症狀嗎?”
“你有?”175反問。
青年面帶遲疑,找了個理由将話題搪塞過去,似乎在擔心這個話題會帶來更加不好的影響,175卻已經從他的反應中明白了一件事。
世界樹在三維世界裏抽取幸運兒,這個過程對三維生物自身來說是悄無聲息的。即便是擁有異能天賦的三維生物,也不可能意識到危險正在逼近,最多隻有感知覺特别敏銳的人會莫名覺得後背一涼。
但總的來說,他們都不會對世界樹伸來的枝桠有所感覺。因爲承受不住跨維度的壓力,他們對自己的消失沒有記憶,存在的印象僅有自己上一秒還在做什麽。
現在卻有一個人……居然遇上了完全不一樣的情況。
真是稀奇。不過175也并非對這種情況一無所知。
“鬥獸場選取三維生物的行動,目前仍然沒有找到确切的規律。這些爲自己的私欲而通過鬥獸取樂的家夥,大部分時間都依靠興趣做事。”
紮克·戈蘭看了他們一眼,以威嚴的姿态說:“我們對他們的習慣做出總結,将被卷入鬥獸場的三維生物分爲以下三種情況:第一,蘊含激發異能天賦的;第二,沒有天賦,但有特點的;第三……”
戈蘭加重語氣:“提前被鬥獸場所選中的。”
爲了能赢下與他人的賭注,鬥獸場裏的一部分賭客會想方設法地挑選出優秀的三維生物,再進行下注。能夠步入到他們視野之中的三維生物都會受到争搶,想在争搶活動裏獲勝可并不簡單。因此,有一些人就會把主意直接打到三維世界中去,提前擇出自己滿意的對象。
可以使用這種方法的人都不簡單——世界樹可不是你指什麽,就把什麽拽入容器的東西。就算指揮世界樹的代價不大,世界樹的三位掌控者也不是容易指使的家夥。
能夠這麽做的人要麽是鬥獸場裏的貴賓級賭客,要麽能夠提供足夠的好處,要麽就是與蒙利、維姬或因梅爾關系不淺的家夥。
顯然,眼前這小子便是戈蘭所提到的、必須時刻關注的第三類對象。
這小子是被誰提前選中了?
175來了一絲興趣。在這一絲興趣之外,他還隐藏了一份思慮。
既然身邊有一個提前被選中的家夥,就意味着他們的一舉一動從現在開始就可能被不止一雙眼睛盯住。
這不是一件好事,當然也不是一件壞事。175有把握可以更好地利用它。
随後他被問到名字。175開口道:“肖景。”
那時他不曾預料,身爲“肖景”的自己竟然會同他關注并想要利用的家夥一起攻破多個容器,從最開始到最後。
不僅如此,他們竟然還在這個過程裏集結了另外兩個穩固的同伴,這是讓175更詫異的地方。他有些時候會意外地想,這三個人的生命力居然能夠如此旺盛,怎麽都死不掉,簡直令人歎爲觀止。
自然,他知道這三個人都是擁有異能天賦的三維生物。如果沒有這種天賦及與之匹配的精神力,他們便不可能走到現在。
這三個人的能力令175可以不用在攻破容器的過程中多費心神,将時間與精力大量投入到觀察與思索當中。他在明面上表現出逐漸依靠并信任他們的能力,實際卻隻是在摸透了他們性格的基礎之上,運用着一種最有效率的利用方法。
175可以與他們同行,可這并不意味着他接受他們。對175而言,“他人”當中沒有同伴,亦沒有朋友;“他人”當中隻存在絆腳石和墊腳石。
對175而言,理應是如此的。
但如果他真的貫徹深深刻在記憶之中的“利益理念”,那爲什麽他會在“捉迷藏”的時候放棄本可以保全自己的方法,選擇把性命交給一個無能的三維生物?
爲什麽他在篝火背後晃動的陰影中覺察出麻煩時,沒有幹脆利落地解決麻煩?明明他要解決的對象就是個隻有點小聰明的家夥,就算這家夥屬于第三種情況,殺了他也不會帶來太多麻煩。鬥獸場裏向來奉行弱肉強食,他明明能夠借此得利。
旋即,畫面轉到許許多多他本可以不出手,卻仍然伸出手的一瞬間。
畫面轉到他終于明白提前選中那家夥的賭客究竟是誰。
在這片以世界樹爲核心的鬥獸場之中,身爲操縱者之一的因梅爾是最捉摸不透的那個。天秤對其知之甚少,175也被囑咐過當心魔鬼。當他知道盯着他們的人一直是因梅爾之後,最壞的打算就已經産生。
他看向被魔鬼選中的工具,無數種想法在腦海内盤算與權衡,該怎麽做他再清楚不過。
“别想使用那種東西了……”
可爲什麽從他口中說出的是截然相反的話?
“你對自己失去了什麽東西沒有任何感覺嗎?”
爲什麽他産生了好像在恨鐵不成鋼的情緒?
“你當真以爲我是來和你交心的?”
爲什麽他在看到那家夥産生了一絲情緒起伏的時候,心中閃過一點慶幸?
爲什麽在這點慶幸之外,他還感到惱羞成怒?
“肖景。”
“肖景?”
“肖景!”
“肖景……”
畫面消失,黑暗籠罩過來。各式各樣的聲音在他耳邊出現,層層疊疊、起起落落,一聲接着一聲,仿佛有許許多多的人正在圍着他。
他們無一不在呼喊他的……代号。
不,貌似175這個名稱才更像代号。這串簡單的數字除了在知情者中彰顯他是罅隙計劃的一員,還意味着什麽?
究竟爲什麽在三維世界裏的經曆會令他發生如此之大的改變?明明三維世界和三維生物如此低級,就連組成宇宙的、最基本的靈質,在這裏都能被看做奇迹。
可他們卻好像擁有另外一種不可思議的魔力。六維世界裏不曾有過這種魔力的蹤迹,或者說從不把它放在心上。
就因爲對三維世界輕視,他才從未在訓練中遇過這種情況,才會在三維世界中被這種力量困住,難以自拔。
所以他才讨厭那種地方,以及那裏的人。
不過,要是忽略三維世界的破敗、落後,忽略三維生物的愚蠢、頑固,沒有自知之明的話……
倒也還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