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有很大差異的地方,就在于艾琳多爾城四處都是花與盆栽,隻不過目前全數枯萎,完全看不見昔日繁華的模樣。
接近拉瑟城以後,米勒放緩速度,龍卷風的聲勢減弱,最終在入口處停下。
他們離這裏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拉瑟城外就已經站了一圈精靈,如今更是被圍得水洩不通,甚至連多棵樹的樹幹上都有站着的精靈。
這些精靈看起來就像人類裏的中老年人,如果說精靈的一百來歲被稱爲年輕,那精靈的年長肯定也有四五百歲。
然而,這群年長精靈的雙眼仍然炯炯有神,面貌與氣質都攜帶着歲月的沉澱,全無滄桑之感。
精靈可以溝通萬物,感知力沒有哪個種族能夠匹及,站在這裏的精靈都提早知道了米勒他們的到來與目的。
米勒看向面前的同胞們,那些精靈也看着他。
“念吧,米勒。”爲首的精靈長者面色平靜,“一會兒我們就送這些争氣的小家夥們回家,血親不在這裏的,其他精靈也會幫着安置。”
“他們已經做得夠好了,是時候該回來了。”
米勒咬了一下牙關,綠色的眼睛微微顫動起來。
很快他恢複平靜,拿出一張粗糙的、用樹皮制成的紙,上面一行接一行地寫着犧牲者的名字、年齡,以及冰棺所擺放的位置。
旁邊的安東尼垂下頭,米勒慢慢地開了口:“貝瑞·裏文森,一百六十七歲,第一排第一位。”
“羅伯特·梅,一百三十一歲,第一排第二位。”
“茱莉·斯黛普,一百五十四歲,第一排第三位……”
米勒将每個名字都清晰地念了出來,幾分鍾後,他停頓了一下。
“以上,就是戰場中幸得完好的精靈,請家屬來冰棺前确認。”
片刻的寂靜過去,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精靈們開始朝冰棺靠攏,低低的交談聲也随之響起。
“我記得這個孩子,她離開的時候我還送過她。”
“他家裏的精靈好像都轉移到另一個城市了,我們等會兒一起安頓他吧。”
這時,方才說話的那名精靈長者走了過來,輕輕拍了拍安東尼的手臂。
“好孩子,怎麽這麽氣餒呢?快打起精神來。”
不說還好,聽到這麽一句話,安東尼簡直快哭出來了。
“泰德長老!”他有些哽咽地道,“貝瑞他犧牲了……”
精靈長者溫和地應道:“我知道的,貝瑞是個很勇敢的孩子。”
安東尼悲觀道:“我情願他不是個那麽勇敢的精靈。”
精靈長者搖頭道:“那他就不會是貝瑞了。”
不遠處的一名精靈聽到他們的話,探過身來道:“泰德長老說得沒錯,那樣就不是貝瑞了,他就是這麽一個精靈——一個總是搶着幫我們解決困難的精靈。”
精靈長者樂呵呵地接道:“他還是一個被竹闆打手掌心,也會仰頭望着屋頂,強忍眼淚的精靈。”
“還是一個買食材從來不講價的精靈。”又有精靈笑着加入進來,“雖然他總是拿驕傲說事,但其實我知道,他是怕我這裏的蔬菜賣不完,獨自一個精靈活得太孤獨,所以才常常來光顧。”
“要說貝瑞的話,怎麽能少得了他那一身力氣呢?”
一個壯實的精靈道:“他在酒館裏掰手腕的時候可從來都沒輸過!并且每次都會說那句話呢——”
衆精靈相視一笑,一齊說道:“高傲的精靈永不屈服。”
“嗚啊……你們真的不要再說了,越說我越想哭啊!”安東尼喊道。
“那你可以學貝瑞,貝瑞一直認爲仰望天空四十五度角眼淚就不會掉下來呢。”一名精靈說。
“真的嗎?我年紀小,你們不要騙我。”盡管眼泛淚光,安東尼仍然心存懷疑。
“怎麽會呢?快點試試吧,待會舉行儀式的時候可别哭鼻子。”
“哭鼻子怎麽了?”
在這些年長的精靈面前,安東尼終于可以找回原先被自己扔到犄角旮旯裏的任性與撒潑。
“我就是想哭,誰知道這次會不會就是和你們見到的最後一面。”
“别這樣咒自己啊。”旁邊的精靈囑咐。
“我沒有……我很安全……我和米勒一直在做後勤的事情。”安東尼脆弱地說,“可是你們卻是帝國的第二道防線啊。”
“年輕的精靈在前線浴血奮戰,我們這些快老掉牙的精靈怎麽能落後太多,讓他們一直犧牲自己呢?”精靈聞言笑起來,“畢竟教導你們的時候啊,我們都拿自己做榜樣呢。”
“一個兩個都是我們看着長大的,”另一名精靈說,“舍不得,舍不得啊。送你們出城的時候,連法力我都控制不了了。”
又有精靈接道:“飯我也少吃了兩碗!”
“你怎麽還吃得下呢?”一旁的精靈嗔怪道。
他們輕快的反應和語氣一時使人忘記了話題的内容,仿佛一切苦難還沒有發生,所有精靈依舊生活在鮮花之都裏,每日都會從街邊買一束艾琳多爾玫瑰。
半晌,那位精靈老者長歎一口氣:“好了——”
“我們要開始舉行儀式了。”
正在說話的精靈們都是一頓。
自然行走至生命盡頭的精靈将死亡看作是一場新生,但也有出于其他原因而意外死亡的精靈。
爲了讓後面那部分精靈得到安息,活着的精靈會聚集在一起,舉行一場儀式。
火焰憑空燃起,藤蔓挂在樹枝上搖晃,樹葉沙沙作響,許多渺小的生物爲此駐足。
安詳如同入眠的精靈躺在草地上,面向天空,周圍是精靈們所住的屋頂上所繪的奇妙的圖文。
精靈長者站在其中,其他精靈在外圍站成一個圈,雙手交疊,放在胸前,每一名精靈都閉上了眼睛。
音符從他們口中流淌而出,交織在一起,盤旋着升上高空,飛入靜谧的森林裏。
他們在唱一首歌謠。
蘇枕詫異地發現,自己聽不懂這首歌謠的任何内容。
點點星光從躺在地上的精靈的身體中飛出,彙入到土地中。
瓢潑大雨毫無預兆地降下,噼啦啪啦地落在精靈們的身上,将他們的臉頰打濕,歌聲卻從未停頓,甚至比雨聲更大。
就在這時,蘇枕倏地睜開了眼睛。
“咚咚。”
“咚咚。”
沒有出錯,他聽見了心髒在跳動的聲音。
不是他身邊的查理或哪個精靈的心跳聲,是來自更遙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