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們全部卸去了僞裝,身着正常裝束,其中一部分人變成了趕車夫;一部分人則扒了原先那五個商隊護衛的衣服,騎馬模仿成商隊護衛;另一部分則紮在了商人堆中,默不作聲地進行着看管與盯視。
至于昏迷的那幾個護衛和半死不活的薩羅塔,則被一起綁在樹下,待接應的人來拖走。
在他們做這些事之前,蘇枕已經讓那名紅發少年登上了自己的馬車,所以後者對外面的情況還一無所知。
商隊裏的其他人已經可以算作是死人了,因此刺客們并不忌諱把自己的真實容貌展露出去,但紅發少年最好回避一下,以免後面被找麻煩,畢竟阿希斯的原話是“觀察一段時間再考慮放走”。
毫無疑問,這個年紀輕輕、渾身上下沒有半點心眼的家夥就是馬爾科·羅亞斯,蘇枕甚至都不需要去确認,因爲這個人實在單純得太顯而易見了。
此時羅亞斯還在湊近蘇枕,用微弱但緊張的聲音說道:“你說我們要怎麽辦啊?我們不會被賣去做奴隸吧?要不我們找機會跳車逃跑吧?”
等一連串彈珠似的問題暫且蹦完了,蘇枕面無表情道:“先離我遠一點。”
“哦……”羅亞斯往回挪,紅彤彤的腦袋垂下去,如同一個即将蔫掉的西紅柿。
“你不是不久前還讨厭我嗎?現在想跟我一起逃跑了?”蘇枕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問道。
“都到這種時候了,能不能别提這個!”羅亞斯聞言急道,“現在隻有咱倆在這個車廂,我除了和你相依爲命還有其他辦法嗎?”
“相依爲命不是這麽用的。”
羅亞斯根本沒聽進去:“這群人雖然不太像是山匪,但看起來也不是好人!看,看在你剛才對我的态度也不算壞的份上,我會努力帶你逃出生天的。”
“是嗎?那你覺得這支商隊的其他人是好人?”蘇枕說。
“肯定是啊!他們都對我很好呢!”羅亞斯道,“你怎麽突然問這個?我們現在不是應該想辦法逃走嗎?我們離中心城應該還不遠,隻要跑出這條路,就能被救走了!”
蘇枕聽了一會兒他的話,決定放棄先前的打算。
“等中途停下來休息的時候,你就回你之前待的地方吧。”
“啊?”羅亞斯愣住,“爲什麽?”
“我嫌你吵。”蘇枕說。
“什麽?!這是吵不吵的問題嗎——”羅亞斯話說到一半,然後眼前一花,他連忙伸手在自己臉前一拍,這才避免了被東西砸在臉上的結局。
回過神一看,這竟然是個錢袋子,好像還有點眼熟來着……
不過這時蘇枕的話打斷了他的回憶:“你家住在萊斯特城?”
“啊?算是吧,萊斯特城裏一個不起眼的小鄉村……”羅亞斯撓撓腦袋,不明白蘇枕突然問這個幹嘛,但還是回答了。
“靠近邊境線?”
“離邊境還有一段距離,而且雖然是小鄉村,但我們那裏的邊防可是很嚴密的。”羅亞斯糾正完,忽然聯想到什麽,聲音低了下來。
“不過在伽馬帝國和貝塔帝國開戰以後可能就不一樣了。剛開始的那天晚上,我們全村都被突如其來的炮火聲震醒,明明是深夜,貝塔帝國在的那個方向卻非常亮——亮得刺眼。當夜我們所有人都沒敢再睡,村長叫幾個強壯的人去邊防區求助,然後帶着我們一直等邊防軍過來。”
蘇枕看了看他的神情:“最後沒有等到?”
“沒有,最後回來的隻有精疲力竭的村民,還有他們帶回來的一句話。”羅亞斯托住臉,悶悶不樂地道:“‘這兩個地方又不是第一次打起來了,有什麽好奇怪的,打得再激烈也和我們沒關系。你們别來耽誤我們工作,要是失誤了就拿你們試問’。”
“不是說邊防很嚴密嗎?”
“防止危險的魔獸進城時是很嚴密啦!”羅亞斯梗着脖子道。
蘇枕沒有再說,轉而道:“那不正好嗎?拿上這筆錢帶着你的家人搬家吧,搬到遠離邊境、遠離山脈的地方。你們有錢了,不用再那麽辛苦,多關注一下你母親的腰和手吧。如果遇到強征徭役,大概也能用錢消災。”
羅亞斯怔怔地看着他,低下頭,看到自己的手把錢袋攥得很緊,再怎麽硌他也沒有意識。
眼睛睜大,他像被燙到一樣猛地放開手,說道:“我不能要這筆錢,我……”
“外面那群人不是壞人,他們不會傷害你。你跟着他們好好幹,說不定還能在中心城買房。”蘇枕說,“你要是覺得心裏過意不去,那就在到了霍普蘭城以後幫我留意一下哪裏有黑市吧。”
第一次休息的時候,羅亞斯自己跳下了車,默默走回自己之前待的地方。
因爲不會騎馬,馬匹數量也不夠,商人們一般都待在有棚頂的馬車,一輛棚頂馬車可以載十多個人。
羅亞斯因爲喜歡騎馬不常待在裏面,但他喜歡商人們在裏面講述旅途的所見所聞,大家對他也很寬容。
就在他埋頭走向棚頂馬車的時候,有人叫住了他:“等一下。”
羅亞斯回頭,查理将手中未動的食物和水交給他:“拿着吧,他們不會再把東西分給你了。”
羅亞斯猶豫片刻,但想起蘇枕的話,還是把食物接了過來。
再次停下腳步,棚頂馬車内彌漫着一股令他感到陌生的氣息,以往熟悉而友好的衆人全都一動不動地坐着,看向他的眼神中帶着惡毒與打量。
真正陌生的刺客擡頭看了他一眼,往旁邊挪了一下,拍了拍空位道:“坐這兒,趕緊吃吧,休息不了多長時間的。”
羅亞斯站在原地好一會兒,然後才遲鈍地踏上馬車,坐在了刺客身邊的位置上。
半晌,他小聲道:“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