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又算什麽東西?”
蘇枕看着一臉兇相的中年男人,後者口中的項鏈多半是皇帝的項鏈,不論出于什麽原因跑到這裏鬧事,又不管帶沒帶腦子,歸根究底隻是爲了錢而已。
“我雖然不在這裏工作,但我知道你的項鏈是怎麽丢的。”
蘇枕接着道:“如果你的項鏈不見了,我們會做出相應賠償的。”
那兩人對視一眼,其中一個道:“你說真的?你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崽子說話能算什麽數?”
“我确實做不了醫院的主,”蘇枕冷靜地說,“但我給你們做出了承諾,這裏的所有人都聽見了。如果項鏈确實存在且找不到,你們能從我這裏得到賠償。”
這個答案明顯令兩名中年男人有些驚異,都不需要思考或看對方的眼神打算,他們的态度立馬軟化了下來。
“嘿……算你小子識相。我們的項鏈就是找不到了,都找過好幾遍了,你趕緊準備賠錢吧!”
局勢如蘇枕所料的那樣發展,他略微松懈了一點緊繃的神經。
室内雖然混亂,東西被撒得到處都是,但真正昂貴的儀器都完好無損,被指着罵的醫生除了害怕,都沒有受傷,說明這兩個人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也非常沒有底氣。
既然這樣,如果讓他們拿到想拿到的東西,主動息事甯人,這兩個人是斷然不會拒絕的。畢竟如果真鬧大了,他們馬上就會穿幫,這樣就耍不成無賴了。
對于這些,蘇枕看得很清楚。
也許梁瓊和蘇文之的教育确實存在某些作用,起碼到現在,他能絲毫不受影響地審時度勢。
隻是他沒能學全他們的冷漠。如果換做他們,别說用這種損己利人的方式化解沖突了,可能連來都不會來這裏。
這個無關緊要的念頭在腦海中閃過,蘇枕頓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最近怎麽又開始想起梁瓊和蘇文之了。
他将注意力放回當前,估摸着護士和保安應該就快回來了,于是張了張口,正想再拖延一會兒時間,身後卻傳來一個熟悉但不滿的聲音:“你們怎麽那麽輕易地就放過他們了?别相信這群醫生的鬼話!”
“哈?你算老幾啊?”心電圖室内中年男人不爽地回了一句。
隻有蘇枕立即反應過來,立刻扭頭看向發出聲音的地方。
這是剛才讓他暴露的聲音!
圍觀群衆如同見了天敵的沙丁魚,自動分離出了一條路,一名看起來同樣在三十歲上下的男子走了出來。
和蘇枕旁邊那兩名故作精明的中年男人不同,這名男子體型肥胖,面露頹色、胡子拉碴、黑眼圈極重,仿佛好幾個月都沒打理過自己似的,駝背也非常嚴重。
一副不起眼的長相、泯于衆人的外表,誰也不會在第一個照面就把他放在眼裏。
然而方才還吵吵嚷嚷的人群現在如同死寂,一道金屬碰撞的細微聲音從男子口袋裏傳來。
——緊接着,他從中掏出了一把蝴蝶刀。
……刀。
是刀!
蘇枕遍體生寒,視線一刻不敢離開這名緩緩接近的男子,腳步不自覺的、一點點的,開始往旁邊挪動,下意識想離這個危險人物越遠越好。
室内的兩個中年男人已經驚呆了,結結巴巴地問道:“你,你想幹什麽?”
“我啊,我,本來是該在家裏吃吃喝喝、打打電動,好好觀賞手辦的宅男的——宅男,懂不懂啊?”男子彎着腰,雙手握住刀柄,一步步往前探去。
他一邊走着,一邊喃喃自語道:“可是我那該死的老媽卻突然生了重病,直接住進醫院啦,沒有她我怎麽辦?我吃什麽喝什麽?我的澡誰給洗?我的襪子誰給洗啊?”
“爲了這個,她花錢花大了我都可以忍耐,本來以爲忍幾天就好的,結果你們竟然把她給治死了!那我要怎麽辦啊!”
“都怪你們這群庸醫——你們不僅騙了我充遊戲買手辦的錢,還把我媽給騙走了!讓你們賠錢就隻說‘搶救無效死亡’,誰願意聽這個啊?不就是不想賠錢嗎!”
說到這裏,男人滿是肥肉的臉上擠出來一個笑容:“哈哈,哈哈……本來我是想今天找機會弄死那個姓林的,沒想到正好讓我碰到這種事了,我最讨厭你們這些自以爲是的醫生了。”
他擡起頭,露出一個單純又邪惡的眼神,接着自言自語道:“不知道現實裏的人捅起來和遊戲比怎麽樣啊?今天總算有有機會試試啦。”
話音未落,他緊握住刀柄,猛地沖了過去。
離他最近的、首當其沖的便是蘇枕,見到這名半瘋狀态的男子突然朝自己沖了過來,蘇枕身體僵硬,幾乎能聽到自己的心髒在狂跳。
往左邊跑?左邊全是無辜的路人和病人,其中不乏有行動不便的人和婦孺……
往裏面跑?裏面不僅有那兩個中年男人,還有他的同事……
以往反應迅速、種種想法都能在短時間内劃過腦海的蘇枕,此時竟想不出一個有用的辦法,雙腿像灌了鉛一樣定在原地,直到那柄蝴蝶刀與他擦肩而過,伴随着變态至極的叫聲。
“我最讨厭你這種裝模作樣的家夥了!你和那個姓林的一起下地獄去吧!”
蘇枕渾身一震,猝然回頭。
這個人的目标竟然是擋在其他人之前的那名實習生!
蘇枕暴喝一聲:“快跑!”
“躲開啊!”
“你快走!”
有好幾道焦急的喊聲幾乎同時響起,實習生滿臉驚恐,卻一動不動,像是被吓傻了一樣。
蘇枕咬緊了後槽牙,垂在身側的右手動了一下。
“你過去可能會死的。”
這句話忽然響至耳邊,青年當時的神情在眼前一閃而過,明明說着并不肯定的詞語,他卻仿佛笃定了那是個事實。
真是詭異啊……
然而這個念頭也是一瞬間的事。
在大腦反應過來之前,蘇枕就已經邁出了腳步,追向持刀的男人。
幸好這個人身材較胖,盡管跑起來也并不快,蘇枕追上他的同時,對仍呆在原地的同事怒吼了一句:“别愣着了!快躲去儀器後面!”
蘇枕在混亂中撲向持刀的男人,用盡全力将其撞倒,蝴蝶刀掉落在地上。
他伸出手,急忙伸手去夠刀,然而從他這個角度隻能看見的刀身忽地一動,旋即狠狠朝他的脖子刺過來。
“去死!去死!你也給我去死!”
近在咫尺的尖叫在蘇枕耳中失音,他離得那麽近,清楚地知道自己根本躲不開,也知道如果這把刀捅破了自己的氣管,他會在多少時間内窒息死去。
這裏那麽亂,就算成功搶救了,也很大可能會來不及的。
在這一瞬間,蘇枕并非感到大腦空白,反而在短短一瞬想了那麽多事情後,産生了一種奇怪的情緒。
他在過去的人生中從未有過這種情緒。
如果非要形容的話,那應該是——
應該是一種,終得解脫的期許。
是啊……他大概等這一刻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