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拜托跟随在蓋尤斯旁邊的年輕男子,他拿到了兩份名單,一份是基地裏無父無母的人,一份是遭遇間諜後活下來的幸存者,這兩部分人都是巡邏隊的預選人員。
因爲後面那部分人很少,所以姜迎首先接觸了他們,不過接觸沒多久他便下定決心不要讓這些人參與進來。
其實這部分人可能更适合成爲這次巡邏隊的成員,畢竟他們經曆過昔日同胞毫不猶豫的背叛,眼睜睜看着同伴被俘虜,自己卻隻能拼命逃跑,無能爲力——這段記憶最終會使他們變成兩種人。
一種是悔恨當初、恐懼低迷,一種是憤恨無比、想報當時之仇。
前者斷然不會答應重新加入巡邏隊,但後者卻擁有足夠的膽量,也被折磨得被迫擁有了足夠的耐心,可以随時和人工智能拼命,也可以爲了大局繼續蟄伏。
隻要合理利用後面那一種人的膽量,他們此次行動絕對能事半功倍。
還不僅僅是這樣。姜迎暗想。
肖景還說了,因爲他是關鍵節點來臨的救世主,恰好立馬就起到了精神支柱的作用,因此他就是牽住這些人的最好的“工具”。到時再借先知的名義胡編兩句啓示,這群人肯定會被他們拿捏得死死的。
姜迎由衷地認爲肖景才是個反派,也更清楚肖景的辦法有多麽好,他覺得肖景肯定又是用随意的口吻給出了一個最正确的選擇。
明明很清楚這些事情,但他卻也不想采用這種方法,真是一意孤行又不自量力,他就像曾經有句話說的那樣。
一個人在有選擇的情況下,往往都會走上錯誤的那條路,而非正确的那條。
他們要與人工智能正面撞上,因此被選拔出來的成員必須要視死如歸,可那群人視死如歸的心卻并非姜迎想象中的那樣。
那已經不是視死如歸了,用林小倩的話來說,那是上門趕着去投胎,絕對不能把他們帶出去。
一旦以那種形式把他們帶出去了,除了把自己燃燒成灰燼,他們沒有第二種結局的。
于是姜迎打算使用另一個辦法,去接觸那些無父無母、孑然一身的人。
這群人孑然一身的原因可能有很多,但究其根源,絕對是人工智能的背叛導緻了如今的下場,隻要說動那些有勇氣的人,他們肯定會加入巡邏隊。
但問題是要怎麽說動他們呢?姜迎不想以救世主的身份和他們對話,不想用這個身份來命令别人做什麽,他隻覺得這是個搖搖晃晃的頭銜,但其他人可不這麽認爲。
這幾天他都已經在盡量避着别人走了,可一旦被人逮到,絕對要三番兩次地承受那些招架不住的熱情。
除了熱情,當然還有訴苦與一雙雙閃閃發亮的眼睛……對他來說,後面兩種遭遇才更難以承受。被那一雙雙眼睛看着的時候,他總是會想起一些不應該回憶的事情。
爲了減少這類現象的發生,在蘇枕的建議下,他特意發展了一條“暗線”——讓别人幫他去喊人,把人請到一個隐蔽的地方聊天。
姜迎不知道第幾遍在腦海中過了一下等會兒準備說的話,然後他就看見自己想找的人正在朝這邊走來——他事先記住了這些人的樣貌。
大概是他底氣不足,加上視線四處遊移,那個接近他的年輕人警惕起來,不過等來到能看清他的距離時,年輕人的警惕頃刻間不翼而飛,驚呼出聲:“啊!你是——”
姜迎連忙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說道:“不用叫我救世主,叫我的名字就好。我有事想和你商量,傑斯,你可以先走過來點嗎?”
傑斯恍然,聽話地往裏走了幾步,同時被這類似于密談的氣氛感染,愈發激動起來:“是的,救世主,我不知道是您想見我。請問您想讓我做什麽?”
“……”姜迎輕輕歎了口氣,“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的,我叫姜迎,救世主隻是一個稱号。我不想用救世主的身份和你對話,而且我是來和你商量一件事的,不是來要求你的。”
傑斯被他語氣中的嚴肅搞得一愣:“是,是的……”
見到這副景象,姜迎的語氣又不由自主地溫和下來:“你有沒有聽說過基地最近要組織一支新的巡邏隊的事?”
“多多少少聽說過一點……”傑斯眼神閃躲,表情猶豫,但看到姜迎鼓勵的眼神,聯想到救世主的平易近人和好脾氣,他最後還是說:“聽說那是一支去送死的隊伍,是要犧牲人的尊嚴,向人工智能投降的。”
就算計劃還沒有正式公開,現今基地裏就已經傳得七七八八了啊……
姜迎正色道:“是的,你沒說錯,我們正在組織的巡邏隊的确要和人工智能正面撞上,但這支隊伍的本質不是要丢掉人類的尊嚴,它的意義更像是破而後立。”
“破而後立?”傑斯愣道。
打破原有的規則,而後在此基礎上創建新的法則,這是破而後立原本的意思。
但是它适用于當下的環境。丢棄人類的尊嚴,向人工智能投降,這不是一件不可饒恕的事情,走上這條路不代表人類已經毫無希望,恰恰相反,這會是一次出奇制勝的招數。
但不是所有人都理解這個辦法……憎恨人工智能的人不在少數,況且救世主這個身份不僅有承載希望的作用,也有最大的代表作用。
讓救世主領頭去向人工智能投降,這像話嗎?所以他們才遲遲不正式公布那些計劃。
可話是這樣說沒錯……但要組建那支去“送死”的巡邏隊,真的能讓所有人都對事實毫不知情嗎?
這是不可能的,除非他們用救世主與先知的身份強制一部分人加入巡邏隊。
——不,不應該是這樣。
雖然他不想承認自己是什麽救世主,但這個頭銜既然已經在他身上了,他想他就應該去承擔相應的責任。
這群人、這些東西,他們/它們怎麽樣都和你無關吧?你本可以不做這麽多事情的——姜迎很早以前就深知這點,也聽過很多類似的話。
舉手之勞與多管閑事是兩碼事,但他有時候分得清其中界線,有時候卻分不清,因此有時會向别人伸出手,有時卻又跟随大多數人旁觀。
現實世界就是如此,何況倒了八輩子血黴來到這個遊戲?這裏處處都是危險,在遇到蘇枕、肖景與林小倩以前,遊戲裏還随處可見人性的卑劣。
所以在第三關,在那家醫院裏……最開始他其實沒有救人的打算,還目睹了好幾個人被喪屍撕咬、同化。
周圍也有活人和他一樣這麽做,沒有人是先天聖人,本我是一個人最原始的組成部分,最該學會也最不用去主動學習的一項技巧就是明哲保身。
但是,這個世界上,還是會有人即使在那種情況下都可以戰勝本能,奮不顧身地沖出去。
……他還很清楚地記得當時醫院的那些人對他的稱呼,也是“救世主”。
可其實真正能稱得上是救世主的人不是他,而是那名在最開始就跑出去救人的年輕人。
因爲救人時被喪屍咬傷,姜迎親眼看着那名年輕人變成了喪屍,不過好在原來被喪屍纏上的那個人活下來了,是一個小女孩。
當時那名年輕人沖出去的時候在想什麽呢?如果被害者不是一個小女孩,他還會這麽做嗎?
他爲了救人而犧牲了自己,這是一個正确的選擇嗎?
隻有最後一個問題,姜迎心中有答案,那當然不是一個正确的選擇。
可是人在有選擇的時候,卻往往不會走上最正确的那條路,因爲最正确的那條路肯定要抛掉許多東西。
他保護了那名小女孩免遭變成喪屍的年輕人的毒手,但事情到那裏卻沒有結束,他做了更多的事,也在這個過程中得到了回報。
如果沒有救其他人,他不會在那段與隊友分開的時間中得到幫助;如果沒有集思廣益、謹慎地與喪屍周旋,他不會在如此艱難的環境下活了那麽長時間。
一個選擇是否正确,從當下與未來兩種角度上來看,是完全大相徑庭的。
他當時覺得很荒謬,又擔心又後怕,不知道自己爲什麽會選擇去救人。
但現在呢?
姜迎清了清嗓子,認真地說:“破而後立,就是我剛剛說的那個意思,而我來找你是想問你一件事。”
“你願意加入這支隊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