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旁邊,傑弗裏正把混在一起的惡心東西倒入食桶,看得人渾身犯惡心,完全沒食欲。
至于蘇枕他們能吃的食物——則盛在一個不大的鐵鍋裏面,也是稀成一坨,感覺什麽都有。
你們合同上的包吃包住,前者是豬食,後者是去舞台上當随時都可能死掉的苦力,再也沒有比你們團長還黑心的資本家了……蘇枕不忍直視地挪開眼,随後裝作什麽都沒察覺似的:“爲什麽我們會死?”
“呵……”曼思單手掩嘴,如血般鮮紅的指甲又細又長,明晃晃地呈現于衆人眼中。她嘲弄地一笑,毫不掩飾自己惡意地說:“你在裝什麽呢?難道你昨晚沒見過嗎?”
蘇枕表情一點都沒變,平淡地問道:“看見什麽?”
曼思咯咯笑了起來:“看見——你們的結局啊。”
“我們的結局……”蘇枕低聲念了一句,剛想再問,便見默不作聲做完自己事情的傑弗裏直起身,面具下純黑色的眼眸中盛滿了壓抑的殺意。
猛地感受到傑弗裏強烈的殺意,蘇枕一驚,忍不住後退一步,肩膀卻在這時被人按住了。
肖景面帶笑容,就像和老朋友閑聊一樣地扯道:“一晚上沒見,看來你們對我們的偏見又深了點啊,是不是昨天演出太累了?還是說……又被團長大人責、罰、了?”
他故意在最後三個字拖長了尾音,一字一頓,給足了尊重。
周圍陡然安靜了下來,曼思與傑弗裏的表情沉了下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蘇枕和肖景。
蘇枕被這兩人看得脊背發涼,隻覺得此時此刻的曼思與傑弗裏身上忽然多了股非人的氣息,和諾伯特簡直一模一樣!
這馬戲團到底是什麽鬼地方?非人培養練習室?
與此同時,肖景随意地拍了拍蘇枕的肩,似乎在叫他放松點别丢人,然後語氣輕松、絲毫不見被壓迫痕迹地笑道:“看樣子是我猜對了?”
我總感覺有一天,要麽我們被你坑死,要麽我們替你收屍……蘇枕麻木地想着,看到曼思神情幾經變幻,最後從陰郁變得釋然,也笑了起來:“你這張嘴還不錯。希望明天也能看見你,再聽到你說一番這樣的話。”
“怎麽,難道我明天會突然暴斃?”肖景驚訝地反問,“你這算不算職場傾軋?我現在去告訴團長大人還來得及嗎?”
“……”曼思的臉又黑了下來,冷冷地道:“閉嘴,别用這種語氣說我們的團長大人。傑弗裏,别在那裏傻愣着了。”
她表情不善地睨了兩人一眼,說道:“接下來的演出會越來越難,連我們都有時承受不住這種壓力,你們又算什麽東西?”
“要是你們死在了這裏……我會更高興處理你們的‘殘留’的。”
曼思最後放出了一句模棱兩可的狠話,随後帶着一言不發的傑弗裏離開了帳篷。
走到帳篷口,曼思突然頓住,就在蘇枕思考她到底忘了放什麽狠話時,就聽到她用嫌惡的語氣說道:“你們最好把帳篷重新封閉起來,别污染外面的空氣!”
說完,她直接和傑弗裏離開了這裏。
和煦的陽光從門口照了進來,帳篷内的冷意逐漸被驅散。
蘇枕愣了愣,肖景則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念道:“原來激怒她最簡單的方法,就是讓她多親近一點大自然啊……”
蘇枕真的無力吐槽,隻好問:“所以我們要拉上簾子嗎?”
“爲什麽要拉?”肖景放下手,臉上浮現出躍躍欲試的笑容,“她想,那我偏不。”
“……”蘇枕深表佩服地點點頭,由衷地爲肖景那滿身反骨而心生敬意。
肖景這時也差不多犯賤犯完了,神情恢複了正常,說道:“你剛才那種天真的挑釁方法我就不提了,虧我還覺得你嘲諷能力提高了不少。”
你表面上不細說,難道這句話裏對我的暗諷還少嗎……蘇枕在心裏腹诽一句,已經自動免疫了這種層面的人身攻擊,沉吟道:“她說演出會越來越難,而我們和馬戲團的合同隻維持三天,也就是說,演出總共有三幕。”
“顯而易見。”肖景沒什麽表示,聳了聳肩。
“假設她想讓你死的心沒有騙我們,那今晚第二幕的演出難度就會大幅度提升。”蘇枕邊回憶邊推斷道,“一場把人與動物的身份互換的演出……第一幕叫‘圈養’,第二幕會叫什麽?”
“我倒有個很有趣的想法。”肖景看了眼外面最大的那頂帳篷,說:“人們把動物養在豬圈、牛圈、羊圈……反正把它們養在各種地方,最後的目的會是什麽?不用腦子想都知道隻有兩個目的。”
蘇枕的神情凝重起來,對肖景接下來的話已有了點猜想。
肖景懶洋洋地收回目光,伸出食指,繼續說道:“第一,繁衍後代,以求自己獲得源源不斷的利益。第二,成爲食物,滿足人類的私欲。”
說着,他攤開手,好笑地說:“但第一個目的和第二個有本質區别嗎?那可一點也沒有。讓動物在自己的操控下繁衍後代,不還是爲了更好地把它們變成食物嗎?”
蘇枕吐出了一口氣,不得不承認,肖景說的一點都沒錯。
“圈養”之後就是“分食”,可太有道理,太貼近現實了。
況且他們還擁有曼思的佐證——接下來的演出隻會變難,那能難在哪裏?隻有難在生死危機!
而“分食”這個詞本身就帶着一股血腥的味道,讓它成爲他們的生死危機再合适不過。
既然參與演出無法避免,那麽隻有去迎接,隻能想辦法盡量削減即将到來的危險。
蘇枕思考片刻,說道:“我們應該可以通過善待動物們獲取它們一定的善意……昨晚我們下意識的舉動恰好證明了這點。”
“你都說了‘應該’,所以你自己也不确定。”肖景道,“我也認爲其中有關聯,但那有多大用處?你别忘了,動物本質上還是動物,就算它們被人類飼養,它們本身的野性和嗜血的天性都依然難以根除。”
蘇枕沉默下來,他意識到肖景說的沒錯。
他不會,他們也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相信動物上。他們連自己的同胞——人類都無法相信,現在卻去相信動物,那不是很可笑嗎?
“但那頭獅子不是沒吃了你這可惡的人類嗎?食肉的狗也沒傷害姜迎啊。”
這時,沉默被打破,林小倩的聲音從兩人身後傳來。
蘇枕怔了一下,聞聲望去。
她和姜迎正擠在狹窄的過道裏,不知道把他們剛才的對話聽了多少。
“嘶……那句話怎麽說來着?”林小倩敲了敲腦袋,沉吟半晌後才靈光一閃,一拍手道:“烏鴉會反哺,虎毒都不食子,你怎麽知道動物沒有和人類一樣的感情?沒有感激的心?”
聽完她這番話,肖景未立刻做出回答,而是頓了幾秒,才面無表情地回道:“用好聽點的話來說,天真。”
林小倩呵了一聲,反駁道:“這叫我沒有被黑暗的現實磨平棱角,還是能看到世界上所有好的那一面。”
“小孩子才會有的想法。”肖景又說,話中卻不含褒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