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舞。
浮空島上響起了陣陣笙笛,和風柔美,明月空懸。
華美的樂章中,刀落在男人脖頸。
「等一下!」
男人渾身無法動彈分毫,卻絲毫不慌,隻是平靜地說:
「何必如此心急?弑父和刺殺家主是不合規矩的,與你名聲有極大妨礙。」
「孩子,再等等吧——等我把家主之位傳給你之後,我會自殺!」
「這是我最真實的‘愛",來自一個父親對子女的最後請求。」
宋清允原本神情平靜,目光無波,但聽了這幾句,卻突然爆發出無法抑制的尖銳笑聲。
「哈哈哈哈,您這話太可笑了。」
她舉着刀,神情從容,目光失去焦距,陷入往昔回憶之中。
好一陣子。
她的語氣轉冷:
「你也配談‘愛"?」
「不止你是,整個人類族群,都不适合成爲‘愛"的載體。」
「——人的心太過善變,人的情感來來去去,無有定時,是世界上最輕賤的虛無之物。」
她前踏一步,站在男人面前。
長刀。
——再次緩緩舉起。
「哭什麽,父親,你可是宋家之主,号令三十六世家,真正的大人物,你的淚水是悔恨嗎?」
「太棒了。」男人說道。
刀停住。
「您的意思是?」宋清允問。
「你太棒了,宋家……确實應該交給你。」
男人低聲喃喃,猛然擡頭,語速突然變得又快又果決——
「清允啊,你才是真正的世家之主,心狠手辣,殺伐果決,不被親情所羁絆。」
「——不像我這種臨門縮腳的蠢貨。」
他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亢奮:
「算了,你是對的,隻要殺了我,這樣宋家就隻剩你一個人了,這會讓神器再一次蘇醒,它必須全力幫助你。」
「這是我夢寐以求而沒能做到的事。」
「——宋家将再次崛起,恢複第六大世家的榮耀!」
宋清允靜靜地聽着,臉上的神情忽然變得柔和。
「父親。」
「宋家和依附它的三十六世家,都不過是我的奴隸,等利用完之後,會全部獻給邪神。」
「我已經答應它們了。」
男人彷佛被什麽狠狠打了一下,臉上的狂熱消失一空,喝道:
「爲何如此!」
宋清允臉上沒有表情,平靜說道:
「那一年,你害怕千夫所指,遲遲不敢親自動手,暗示小媽暗中謀劃,我才有時間覺醒天賦,緊接着震動世界,讓你不得不熄了心思。」
「後來我複盤的時候,就一直在想這件事。」
「作爲一個家族的主人去思考問題,會受到太多的拖累,被各種無聊的事牽絆,畏首畏尾;」
「連獲取神器這樣的大事,你都下不了決心,最終半途而廢。」
「這讓你在我心中的形象都變了。」
「父親,我覺得你是一個——」
她頓了一下,神情和熙地吐出那兩個字:
「廢物。」
說到這裏,她似乎有些意興闌珊。
「廢物死不死其實都無所謂。」
「但我要進一步獲取神靈們的信任,借助它們的力量變得更強,就要先殺了廢物。」
刀上的殺機更盛了一分。
男子臉色一變,喝道:
「弑父是罪大惡極之事,你若做了,天下人将永遠不會承認你的權柄!」
「天下人?他們都要死啦。」
宋清允好整以暇道:「我跟神靈們有約定,先殺你,再聯合三十六家,随便從它們地盤裏選十萬人獻祭給它們,我就可以獲得它們的全力支持,轉化爲更強的半神,從此告别凡俗之體。」
「這很簡單,三十六家一起出手,一場大型的自然災害就能掩蓋。」
「你瘋了!該死!你不配當宋家的主人!」男子怒喝道。
他想掙紮,但卻被刀鋒上的九顆豎瞳盯住,無法動彈分毫。
宋清允微微一笑。
「來不及啦。」
刀再次舉起,直至頭頂。
男子喉嚨裏發出「咯咯」的聲響,臉色血一樣紅,渾身顫抖不止。
但是他破不掉九位邪神的術。
這一刻。
在死亡的終結面前,某個極其久遠的畫面,從他記憶深處緩緩蘇醒。
那是某一年的夏天。
自己陪宋清允試刀,卻忽然有些恍惚,幾乎昏迷過去。
但是在那昏迷的邊界上,一股溫暖的力量把自己拉了回來,讓自己恢複了神智。
當時……
宋清允的妹妹站在不遠處,一臉擔心的看着自己。
「出去,這是你姐姐的練武場!」
自己當時大聲呵斥。
可是這一對姐妹都沒有看自己。
她們注視着彼此。
「多管閑事。」宋清允說。
「隻要我還活着。」宋音塵說。
當時自己沒懂。
十分可笑。
在這漫長人生中的最後一刻,自己突然明白了什麽。
「音塵……」
男人滿嘴苦澀地念了一句。
宋清允一怔,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廢物也有腦筋靈光的時候?」
「沒錯,妹妹擁有激活回憶的天賦,可以破掉我的力量。」
「幸好你不相信她。」
「父親啊,你太勢利了,完全把我捧在手心,而她卻被你棄之如履。」
「——你完全看不見真正的情感。」
男人渾身抖動的更加劇烈。
血從他的眼眶中流淌而下,他深深的咬着牙,滿臉絕望。
長刀沒有斬下。
她欣賞着男人的表情,慢慢将刀收回來,輕聲說:
「謝謝你這樣對她,我才可以做到這一切。」
長刀輕輕一送,刺穿男子的胸口。
血。
飛濺。
「不斬頭的話,大約幾十秒之後你才會徹底死掉。」
「最後這點彌留時刻,是讓你反省一生的——就讓無窮的悔恨和痛苦吞噬你自己吧。」
「父親。」
「這是我作爲女兒,對你的最後一點孝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