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夢魚氣憤的聲音響起。
無人回應。
整個宴會廳仿佛變成了一場啞劇。
蕭夢魚抽出長劍,喝道:
“是誰?有種給我站出來!”
還是沒有人回應。
她揮劍指向四周,然而劍卻沒有可以攻擊的目标。
這就像一場桌下的交易。
一切早已注定。
蕭夢魚心頭悲憤莫名,持劍的手亦微微顫動。
一道狂笑聲響起。
“哈哈哈哈,我說過,他會無比凄慘的死去,在我們面前你連反抗的餘地都不會有!”
白衫少年神情得意,面如惡鬼。
他迎着蕭夢魚的眼神,伸出手,遙遙指着沈夜,以玩味的語氣說下去:
“馬上他就會在黑暗中悄無聲息的離開這個世界。”
“我猜那是考試的過程中。”
“看看他吧,他已經吓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或許——”
“他可以跪下來求我們的原諒?”
他突然朝人群沖去,抓住一位平民考生,一拳将其打飛。
“看!”
白衫少年狀如惡鬼,瘋狂的大笑起來:
“你們這些家夥,要見識沒見識,要武技沒武技,也不認識任何大人物——我見過很多你們這樣的人,一開始硬氣的不行,結果啊,還不是跪在我面前?”
“沈夜,你的下場也是如此!”
蕭夢魚再也無法按捺,渾身殺氣一動,伸手就去抽腰間的長劍。
忽然。
一隻手拉住了她。
沈夜。
“讓我來。”蕭夢魚低喝道。
“不,”沈夜微微搖頭“不要激動,這種情況是預想中的。”
他的聲音穩定,有力,充滿了可以信賴的安甯。
那根溫暖而有力的手指在她手心飛快劃弄出兩個字。
蕭夢魚立刻就平靜了。
衆目睽睽之下。
沈夜的目光卻有些散亂。
不知爲何,他回憶起了在楓林賓館中戰鬥時的場景。
在那最後的時刻,他們明明已經死了,卻還在祝福自己這個依然活着的人。
“感謝您……”
“如果有機會,請替我們報仇,但是首先您要活着。”
“您一定要長命百歲,無病無災。”
“希望您能獲得更強大的力量,幹掉那個幕後的家夥。”
“我們會在地獄中保佑您。”
“您要好好活下去。”
“……”
那些無辜的靈魂都在感謝他,祝福他。
沈夜沉默了一息,目光重新聚焦,在人群中尋找。
他看到了被打飛的那名普通考生。
看到了鼻青臉腫的郭雲野。
看到了張小義。
以及更多的、衣着普通、神情或悲傷或不安或憤懑的少年們。
人群中。
郭雲野忽然抓了張小義一把,悄聲道:
“沈夜在看我。”
“他在看我們——他好像有話要說。”張小義聲音平穩。
“這個時候還是别說了吧,”郭雲野又是擔心,又是焦急,“這個時候再硬碰硬,那些世家子弟不會放過他的。”
“他沒得選。”張小義黯然道。
郭雲野呆了呆。
張小義腦子比自己好使。
所以他的判斷應該是對的。
可是——
這些人太過分了啊。
裝傻不行嗎?忍讓還不行?
那要怎麽辦?
郭雲野腦子嗡嗡作響,隻覺得換做自己,完全是彷徨無計。
忽然。
沈夜的聲音遠遠傳來,響徹整個寂靜的宴會廳。
他的聲音洪亮、堅定、有力,語速相當之慢,但卻帶着某種決絕之意:
“君子知命而不懼,恒堅己志,行而不辍。”
一片寂靜。
人們聽着這句話,陷入沉思。
那些普通考生面面相觑。
——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話。
這是誰說的?
來自哪裏?
但是已經有人擡起了頭。
張小義吐出一口氣,暗罵了一句粗俗髒話,眼中黯然消散一空,取而代之的是被激發出來的兇與勇。
郭雲野聽不大懂,口中細細重複着這句話,隻覺得心頭有什麽迸發出來。
在這寂靜中——
沈夜踩着椅子,踏上一張桌子,身形就像一根釘在牆上的釘子那樣死硬、鋒利。
他看着宴會廳裏無數的考生,将手中紙牌高高舉起。
紙牌上的字便展現在所有人眼前。
“同學們。”
沈夜平靜地說下去:
“之前死了數萬人,他們毫無生息的就離開了這個世界。”
“可是沒有人受到懲罰。”
“接下來,即将在考試裏被殺死的就是我了。”
“十分抱歉,讓你們提前看清了世家大族的真相。”
“但我猜這對伱們有好處。”
“現在你們知道了,這世界上有一種人,當他們看着别人的時候,心裏想的并非是如何交朋友,也不是怎麽與對方友好相處,更不是欣賞别人的優點——”
“他們想着如何奴役對方、殺死對方、搶奪對方的一切。”
“——這就是即将殺死我的那些人。”
“幸好,今晚隻有我一個人面臨這樣的境地。”
“你們今後就職的将是幾大機構,并不歸世家管,你們大有前程,以後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但是幸好你們今天看到了一切,看到了真相。”
“希望你們會記住今天,記住我在臨考前的這番話——”
“我申明我絕不會自殺。”
“如果我終究還是死了,你們也不必悼念我。”
“你們每一個人都是我。”
他環顧四周,輕聲道:
“我們的名字,叫人民。”
他說完跳下桌子,回到錢如山和蕭夢魚身邊。
宴會廳裏陷入了沉寂。
這番話說起來好像有些脫離了整個宴會與考生的格調,與一切格格不入,又帶着一些尴尬。
但正是這種格格不入和尴尬,讓人無法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