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止陌心頭一沉,一時間沉默了。
其實他在前些日子就已經隐約有了預感,當戚白荟時常性地發呆并且眺望北方,并且經常講彭朗叫來閑聊,他就知道師父姐姐在緬懷家鄉,緬懷童年,緬懷她的族人。
北山,拉穆湖,那是她的根。
雖然那裏曾經遭受過血洗,可畢竟還存在,換位思考,如果能有一個回到藍星的機會,自己會不會抛棄所有不顧一切回去看看?
沉默良久,林止陌擡起頭來,正與戚白荟的目光對了個正着。
“有沒有想好什麽時候走?”
戚白荟道:“明天吧。”
“這麽急?”林止陌愕然。
“當年那場屠殺,族中尚有不少人存活了下來,他們派出了不少人出來尋找我,彭朗便是其中之一。”
戚白荟頓了頓說道,“現在他們找到我了,我也想起以前的事了,應當應分的要回去見見他們,他們也想見我。”
林止陌想了想,用一種近乎懇求的語氣說道:“還有一個多月就過年了,能不能陪我一起過了年再回去?而且開春了,你回去也能暖和些。”
戚白荟搖了搖頭,說道:“不了。”
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
林止陌和戚白荟相識至今,早就十分熟悉她的脾氣了,話不多,且十分随和,好像什麽事都無所謂的樣子。
可是一旦她說不,那就真的沒有回轉的餘地。
“好吧。”林止陌長長的呼出一口氣,不再試圖勸說,臉上恢複了往常灑脫的笑容,“可惜了,明日就是人鬼情未了的第一場演出,還給你留了票的。”
戚白荟的眼中難得的浮現一抹溫柔之色,說道:“我喜歡活着時論情。”
林止陌心中一蕩,呆呆看着戚白荟,忽然說道:“師父,抱抱。”
懷中一暖,香氣萦鼻,戚白荟伸出雙臂将他擁入懷中,腦袋埋在他的肩窩處。
“師父,你會回來的,對吧?”林止陌在她耳邊低聲問道。
戚白荟沒有說話,隻是輕輕點了點頭。
第二日一早,天色才剛亮,林止陌已經陪着戚白荟來到了安定門外,同行的還有這屆武榜眼,彭朗。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故意在搞氣氛,明明昨日還是一望無垠的藍天,今天的空中卻被一層灰蒙蒙的陰雲遮蔽住了,寒風呼嘯,吹得臉上仿佛被刀片刮過一般。
“回去吧。”戚白荟坐在馬背上,依舊是那副平淡從容的表情,完全看不出離别的傷感。
“好。”林止陌也沒有傷感,笑道,“一路順風。”
戚白荟道:“我往北走,是逆風。”
林止陌無語,師父姐姐的冷笑話還是那麽的讓人防不勝防。
然而這時戚白荟已經雙腿一夾馬腹,輕叱一聲:“駕!”
馬兒吃痛,撒開蹄子就跑了起來,戚白荟再沒回頭,就此遠去。
她怕再不走就真的會舍不得離開了。
彭朗翻身下馬,對林止陌恭恭敬敬行了個大禮,再次起身上馬,揚長而去,動作潇灑利落毫無遲滞。
林止陌呆呆站在城門口,望着戚白荟漸行漸遠地背影,心中怅然若失,陰郁滞澀,一如天空那層灰蒙蒙的顔色。
徐大春過來低聲道:“陛下,寒風刺骨,切勿着了風寒,回去吧,戚前輩會回來的。”
林止陌又發了片刻愣,忽然雙手使勁搓了搓臉,笑道:“不錯,她會回來的。”
說罷轉身,上了馬車,回入了城門。
與其在此不舍,倒不如回去勤政強國,到時候幫師父報那滅族血仇。
隻是他沒看見,遠處奔馳的馬兒忽然停了下來,戚白荟回頭望着林止陌遁入城門的身影,眼神中閃爍着一抹意味難名的神采。
“我此次回去,并非隻爲了見我的族人,有些事現在不能告訴你,但等我歸來之時,會有驚喜給你的。”
戚白荟喃喃低語,連身旁的彭朗都沒聽到。
……
傍晚才至,城東的京城歌舞劇院門外便已經是人山人海了。
人鬼情未了,這麽刺激且容易惹人遐想的名字,很多人怎麽都想來一看究竟。
當然還有另外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這部戲的編劇是當今聖上。
林止陌的才學早就被人廣爲傳頌了出去,比如當初讓趙王姬景逸罰抄的勸學,岑溪年故居詩會上一連三首精品,另外就是如今被天下學子奉爲情話聖品的紅豆。
于是當這出戲即将上演的消息才出來,就有無數讀書人趨之若鹜想要一睹爲快了,陛下出品,必屬精品啊!
另外就是一個如今在京城高檔圈層中名聲赫赫的團體,即一衆官宦富太組成的胭脂會。
當初林止陌讓姬楚玉建立這個團體時本意隻是爲了盡快打開自己那些奢侈品的銷路,但是随着時間的推移和人員的發展,胭脂會如今已經成爲了每一件大武商會新品的主力宣傳大軍以及風尚引領人。
胭脂會中最主要的成員就是當朝勳貴與各階官員的妻妾女兒,可以說是當今大武最有購買力的一群人。
而經過林止陌對朝堂的一次次清洗,現在能留下的基本上都是林止陌最忠實的擁趸,他們的妻兒老小當然也順理成章的成了林止陌的粉絲。
偶像出新品,她們會第一時間購買并且使用,而她們的穿搭以及用度代表了上層社會的審美,于是便會被下一層的民間婦人們狂熱的學習和模仿。
從亮色絲綢布料到香水睡衣鏡子等等,每一次新品甫一問世就會被一搶而空,這期間胭脂會的作用舉足輕重。
所以當今天這場戲将要首演時,劇院内最好最貴的位置已經早早被搶購一空了。
最貴也就二兩銀子,換成香水隻能用上幾天,但陛下的大作豈有不去捧場的道理?
另外那位作曲蘇昭儀一開始沒人聽說過,有人好奇之下刻意去宮中熟人那裏打聽,結果讓他們驚掉下巴。
蘇昭儀便是曾經花魁榜第三的酥酥姑娘,教坊司衍翠閣的掌門人,也是公認的琴藝高手。
她是作曲,這出戲便絕對不會難看到哪裏去,但關鍵是陛下居然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一個風塵女子迎入了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