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嵩死死盯着甯王,似是想用眼神殺死他。
他想要天下,最大的障礙就是那麽多的藩王,改朝換代沒那麽容易,那些藩王就是他的阻礙。
所以苦心經營這麽多年,暗中和太平道的洪羲妖道勾結,給姬景文的幾個兄弟各自設套,讓他們蠢蠢欲動的造反,最終借了皇帝的手将他們一一鏟除。
這是甯嵩最自豪也最滿意的傑作,當皇帝要的是一個名正言順,姬氏皇族死絕,隻留一個小屁孩趙王姬景逸給他當傀儡,到時候自己順理成章禅位當皇帝,天下沒人能說什麽。
而他一直覺得甯王就是個沒有什麽城府的人,連拉攏朝臣都鬧得這麽毫無遮掩的,又整天不務正業,事後要解決他絕非難事。
可是沒想到,到頭來甯王竟然比誰都精,竟然擺了他一道,到頭來還是幫着姬氏的。
要知道這次的大計之中甯王出手做了不少事,比如給豐止庸下毒,陷害馮先,還有栽贓熊楚。
好好好,原來這些不過是做給我一個人看的?
柴麟繼續用平淡的口氣說着其他幾處不平淡的戰果。
郭遜沒去天津,馮先被放了出來,造反的京營軍全降。
甯家水軍于閘口外被截,全降。
大月氏三千輕騎被馮王埋伏,全殲。
幾百名江湖高手入西郊獵場,全殲。
甯嵩的雙手在袖子裏悄悄握緊了拳頭,要不是他的養氣功夫練到了十足,隻怕現在已經崩潰了。
自己苦心計劃了這麽久,結果一樁樁全被姬景文輕易破去,難道自己設的局真有那麽不堪一擊麽?
那麽多人,一環套一環的手段,占據京城,占據皇城,再占據實驗室第一時間搶出那些機密,且水陸同時進攻。
設想中的皇帝應該手忙腳亂顧此失彼的,爲什麽他竟然如此輕松的就化解了?
甯嵩不由得看向了柴麟,手在袖子裏顫抖。
他發現了,自己輸的原因并不是什麽神機營虎贲衛羽林衛,而是這個天機營。
天機,料敵機先,自己的一切舉動一切行爲都在對方的眼皮子底下。
但問題是自己竟然連這個天機營什麽時候出現的都不知道。
甯王歎息一聲:“甯嵩啊甯嵩,你本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何苦如此折騰非要連最後這一人也要上了呢?”
林止陌斜眼看了他一下,懷疑甯王在開車,但是沒證據。
甯王繼續說道:“你看,本王不論是人脈還是資曆,都比你更适合造反……皇侄别在意啊,我就是氣氣他……可連本王都從不動這心思,你有何資格争這大好江山呢?”
林止陌當然不會介意,甚至還火上澆油了一把,語重心長的說道:“甯閣老,造反是個技術活,難度着實不小,何況你兒子這麽廢,你奪了皇位交給他不照樣早晚被人搶去麽?”
這話實在太紮心了,在場的官員幾乎都知道,甯白眼高手低一肚子幹草,之前甯嵩倚仗權勢讓他入内閣學習,他還自诩小閣老,實則暗中不知道被多少人嘲諷都不知道。
甯嵩低眉垂目隻當沒聽到,其實心口抽搐的疼隻有自己知道。
“哦對了,京城之内的亂象應該已經完全平息,因爲陳平也沒去什麽河南,有他坐鎮,你的人一個都跑不了。”
岑溪年和徐文忠被羽林衛護到了一邊,已經安全了,兩人互望一眼,皆是一臉欣慰。
他們算是苦盡甘來,看着林止陌一步步走到現在,解決了一個個難題,今天更是連老謀深算的甯嵩都敗了,這一重重手段,一個個破解之法,簡直漂亮之極!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吾皇萬歲,萬萬歲啊!
若不是這裏人太多,兩人甚至有種抱頭痛哭一場的沖動。
太廟外的戰鬥聲似乎有漸漸平息的趨勢,錢莫有點待不住了。
完了,這下徹底完了,本以爲甯嵩今天肯定能成事,結果竟然敗得如摧枯拉朽般。
他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的聲音,急切道:“甯閣老,還有什麽手段趕緊使出來啊,不然要來不及了!”
甯王身邊的儒生微笑道:“曹國公怕是要失望了,甯閣老的手段已然盡出,即便是留了一手,那也隻是爲他自己留着的而已……别懷疑,此番大事的所有計劃,在下全知曉。”
錢莫的臉皮抖了抖,正要再催,卻聽甯嵩冷笑了一聲。
“是麽?”
這一聲冷笑中有輕蔑,有憤怒,甚至還有瘋狂。
“今日事敗全在我,在我終究還是小觑了你。”甯嵩擡起頭盯着林止陌,緩緩說道,“隻恨我顧忌着背負弑君之名,沒能盡早狠一狠心将你除去。”
林止陌問:“所以?”
“所以……今日我承認敗了,但你要留下我可還未必!”甯嵩臉上露出一抹罕見的猙獰笑容,然後猛然喝道,“突圍!”
林止陌忽然有種汗毛豎起的感覺,瞬間精神集中起來,随即就見護着甯嵩的金吾衛中突然竄出幾十人,竟然直奔他而來,左手持火把右手扯開衣襟,露出胸前綁着的一排黑黝黝的鐵罐。
“放箭,格殺!”
林止陌急忙下令,又再次大喝道,“都趴下!快!”
神機營的連環弩幾乎同時被扣動,一片箭雨激.射而去,那幾十個金吾衛瞬間成了刺猬,然而還是晚了,他們的火把點燃了鐵罐上的引線。
再然後他們瞬間化身成了一團團璀璨的火光,照亮了寝殿外的庭院。
轟轟轟……
連串的爆炸聲響起,伴随着鋪天蓋地的血雨和殘肢斷臂。
這幾十人竟然是甯嵩的死士,喬裝成了金吾衛,在這最後的時刻引爆了自己。
林止陌在千鈞一發之時撲倒在地,同時将戚白荟按在了身下,當爆炸停歇,擡頭看去,煙霧四散之中甯嵩已經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