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他被人叫去,給一位員外老爺家的糞池掏糞,他忙活了半天清理完畢,挑着兩筐滿滿的大糞搖搖晃晃的回村。
走到半路實在累得不行,便停了下來歇息一會,順便在一旁的小河裏舀點水喝喝。
河的那邊有一座莊園,隐在一片林子邊,奢華,但卻十分低調。
李瘸子不是第一次路過這裏,也不是第一次見到這座莊子,但是他卻沒有見過這個莊子裏的人露過臉。
他一直懷疑這莊子是有錢人放着閑置的,直到今天,因爲他在喝完水準備起身時,發現有三個渾身濕漉漉的人跌跌撞撞進了那座莊子。
李瘸子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因爲他清清楚楚的看見,其中一個人的背上有個垂着腦袋不知道死活的人,而在他箭頭上似乎插着一截斷箭。
片刻後他像陣風似的跑上岸,挑起糞筐朝小坌村跑去。
他不知道這幾個是什麽人,但是他本能的認爲這會是一條能夠賣錢的好線索,别人都以爲他隻是個挑糞的,可其實他還有個沒人知道的身份——錦衣衛線人。
……
禦書房中。
林止陌靜靜的坐着,聽完傅鷹詳細講述完過程。
傅鷹有些失落,垂着頭不敢看林止陌,今天這場埋伏正是林止陌出的主意,而現場指揮是他。
埋伏很成功,最終卻漏掉了三個人,雖然中間有那幾個孩子的意外因素,可他還是不能原諒自己的失誤。
林止陌看了他一眼,問道:“沒追到?”
傅鷹跪倒在地,身子伏得很低:“臣無能,請陛下降罪!”
林止陌笑了笑:“起來吧,你已經做得很好了,而且你沒有因爲抓亂黨而傷害那三個孩子,不錯。”
傅鷹依然沒有起身。
“怎麽,還要朕扶你起來麽?”林止陌還是笑着,他很滿意傅鷹的表現,至少他的心不是冷的,知道顧及孩子。
傅鷹遲疑了一下,說道:“臣有一事奏禀……那個喊話的蒙面人,聲音似是臣一位舊識,便是……便是前廬州衛千戶,柯景嶽。”
林止陌的笑容消失了。
廬州衛千戶?他記得。
廬州府尹樊緻琅以瘟疫之名販賣假藥賺了不知多少錢财,然而一朝身死,那些錢都不知去向,随之消失的就是這個錦衣衛廬州衛千戶。
林止陌還記得,當時陳平告訴他這人是前錦衣衛都指揮使徐良的心腹,或許和甯嵩一黨有關,隻是人就此憑空失蹤,這樁案子也就沒了下文。
可是今天,他居然從傅鷹口中得知劫法場的蒙面人之一竟然疑似是他?
“你可确定?”林止陌甚至都站了起來,問道。
傅鷹點頭道:“柯景嶽之前乃京城衛百戶,那時臣便在其麾下,朝夕相處,熟稔之極,臣……覺得便是他無疑。”
林止陌點點頭,正要叫徐大春進來,可徐大春卻已經匆匆而入。
“你……”林止陌正要吩咐,徐大春卻已搶先開口。
“陛下,線人來報,小坌村西五裏處,發現三名渾身濕透的可疑之人,其中一個肩後有斷箭。”
傅鷹猛地站了起來,兩眼放光,拳頭都已瞬間捏緊。
林止陌當機立斷,喝道:“傅鷹,朕命你再次帶隊,前往圍捕,但是這次盡量不要殺人,朕要活的!”
傅鷹大聲應道:“臣遵旨!”
……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那座低調的大莊園外,傅鷹隐身在一片青葦叢中,在他身邊是一個神情緊張的老頭,瘸着一條腿,渾身上下臭氣熏天。
傅鷹不在乎,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那幾個逃脫之人給他帶來的恥辱。
“李瘸子,你親眼看見人是進了這裏的是麽?”他問道。
李瘸子結結巴巴地說道:“正是,草民隻……隻是瘸,眼神好……好使得很。”
“那就好。”傅鷹從懷中摸出一錠銀子丢給他,“給你的賞錢,若是抓到人了再有重賞,你先趕緊走。”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李瘸子的眼睛放起了光,手中那錠銀子分量很沉,掂着怕是足有十兩。
傅鷹舉起一隻手,朝前一揮,百餘名随隊前來的錦衣衛伏低身子前行,迅速将那莊子包圍了個嚴嚴實實。
李瘸子仔細塞好銀子,本想就此離去,隻是看着眼前這一幕,卻不由得血脈贲張起來。
年輕時的他也曾經幻想過進入公門成爲一個捕快,鋤強扶弱爲民除害,可惜始終不得門路,最終還因意外摔斷了腿,導緻現在這麽一個凄慘的晚年。
他沒有孩子,婆娘也早死了,本來已經死灰一般的内心在這一刻又被錦衣衛這種嚴密謹慎又進退如一的動作點燃了。
李瘸子悄悄在青葦叢中繼續伏着,手邊抄起一塊石頭,屏息靜氣。
傅鷹潛行到莊園正面,擡頭看去,隻見門前匾額上三個大字——樂餘莊。
天空的月亮時明時暗,莊子邊的河流中水聲潺潺,這裏的景色很美,但是傅鷹沒有心情欣賞。
他這次學乖了,命人在河中悄悄鋪下了漁網,看着所有人都到位,一聲令下,立即有幾人擡着一個破門錘沖上。
咚!
一聲悶響,莊子的大門輕而易舉的被撞開。
“什麽人……啊!”門内傳來一聲怒喝,緊接着變成慘叫。
傅鷹一馬當先沖了進去,手中鋼刀在月光下閃着寒芒,攝人心魄。
李瘸子渾身顫抖,手中的石頭都快要握不住了。
果然,下決心是一回事,事到臨頭害怕又是另外一回事。
莊子内不斷傳來激烈的兵器撞擊聲和慘叫聲,李瘸子越來越緊張,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直盯着莊子的大門。
忽然,他的眼角餘光中似乎看到了什麽,李瘸子猛地扭頭,就看到一個黑影正伏低身影,快得像是他們村裏的那條瘋狗,閃電般沖了過來。
李瘸子吓得手都在抖。
“他看到我了?他看到我了?”
那人影越來越近,眼看就要臨近身邊了,李瘸子借着月光也終于看清了他。
那張臉慘白慘白的,一隻手還捂着肋下,衣服上一灘鮮紅,顯然是受傷了。
李瘸子的心一下子就定了下來,因爲他發現那人并沒有看見他,隻是碰巧走這裏而已。
“那老子可就不客氣了,這潑天的富貴……”
他緩緩舉起了手中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