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尚韬也已經到了,眼圈有點黑,但精神卻很亢奮,顯然昨天晚上的事情他已經聽說了,而且畢竟他在其中出了不小的力。
因爲那兩個去約周煦的國子監學子正是出自他的安排,用的理由也很正當——請山西來的才子見識見識京城的春火燈會!
如此的同學情誼,即便查也查不出什麽問題。
另外還有一個小胖子,正是陳王世子姬尚桓,經過上次的教訓之後,他似乎也在短短時間内變得成熟穩重了些。
一号礦坑口已經聚集了七八十個人,有老有年輕的,還有幾個婦人,一個個都是衣衫褴褛面黃肌瘦的,正是京城外圍那些飽受京營騷擾之苦的鄉民。
見林止陌來到,姬尚韬立刻迎了上來,在外人面前他沒行大禮,就隻是笑嘻嘻的說道:“哥,我找來了這麽多人,夠用了吧?”
姬尚桓則沒他那麽熟稔,帶着些許畏懼和緊張過來見了禮。
那些鄉民不知道林止陌的來頭,一個個顯得很是拘謹,畏畏縮縮的站在一旁。
林止陌打量了一眼,點頭道:“暫時夠了,今天也就是先試驗一下,畢竟這東西我也第一次見。”
于是兩人的目光齊齊轉向身邊地上擺着的一個奇奇怪怪的東西。
這東西一邊是個粗大的木架子,另一邊則是個半人多高的鐵桶,木架上有幾根粗大的鐵臂,其中一根垂下來連着那個鐵桶。
姬尚韬好奇問道:“陛下,這是何物?”
林止陌繞着這東西走了兩圈,手在上邊撫摸着,啧啧稱贊,笑道:“等下你就知道了……譚松耀的手藝加上辛雷的理解力,果真是絕佳的搭檔。”
這是一個出現在他那個世界十七世紀的跨時代工業産物,叫做紐可門蒸汽機。
這東西說起來原理很簡單,這個鐵桶一樣的玩意下邊是鍋爐,跟上頭的汽缸連在一起,汽缸上面有個活、塞,活、塞與上頭這根活動的杠杆相連。
點火燒水加熱鍋爐,汽缸裏的蒸汽膨脹,活、塞便被推動上升,同時往汽缸裏噴水,當蒸汽凝結,在汽缸裏形成真空時,大氣壓強就會推動活、塞下降。
另一端借上中間打通的竹管,一節節拼起,拼接的口子上用鞣皮紮緊密封,直通往積水坑内。
汽缸不斷充氣、冷凝,活、塞就會帶動杠杆不斷上下往複運動,将礦洞裏的水抽出來。
遠處的山坡上幾個礦坑已經有人在幹活了,渾身黑漆漆的礦工背着一筐筐原煤從礦洞裏爬出來,再運去山下。
看到這裏的廢坑邊有這麽多人,自然吸引了不少目光,而在那邊人群中就隐藏着一個老熟人,就是把廢坑賣給林止陌的那位陶掌櫃。
“呵,人倒是不少,打算人手一個瓢,慢慢把水舀幹淨麽?”
陶掌櫃和那邊礦坑的監工遠遠看着,不無嘲諷地說道。
那個監工不屑道:“整個京城誰不知道燕王生了個廢物一樣的兒子,除了吃喝玩樂還會幹什麽?廢坑内的水若是那麽容易就舀幹淨,咱們何至于廢棄?”
陶掌櫃笑道:“反正咱們脫手了,讓他們去琢磨吧,我特地來早些,看他一會怎麽辦。”
兩人相對哈哈大笑,笑聲漸收後,那監工低聲問道:“老爺他們怎麽樣了?”
“沒什麽,等風頭過了就好。”
陶掌櫃一臉的欲言又止,歎道,“少爺一時不慎,惹到了衛國公的千金,屬實不好辦哪。”
監工也沉默了,他們的東家幾代人将個周家打造得風生水起,偏偏這一代出了個周煦,有才沒才還不好說,可卻真是膽大妄爲嚣張跋扈,竟然在京城地界當街搶人。
忽然,陶掌櫃嘿的一聲:“他們要開工了,是打算舀水了麽,也不知道這點人夠不夠……呃,這是?”
他的話說到一半就卡住了,呆呆地看着那邊的廢坑。
監工急忙将視線也轉過去,就見廢坑口的人群散開了,露出了那個奇奇怪怪的機器。
兩個人撿來木柴和幾塊煤,放在機器下邊點燃,又往裏注入了些水,那邊十幾個人聯手把竹管接起來,探入洞中。
片刻之後機器上方冒出一陣陣白霧,巨大的鐵臂開始輪轉擺動起來。
陶掌櫃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努力往前湊了湊,仔細看着,再過片刻,他就見到了讓他完全難以置信的一幕。
隻見那根接出來後耷拉在地面上的竹管中,竟然開始湧出水來,并且随着那根鐵臂的擺動,水流湧出的速度越來越快,直排入坑洞邊臨時挖出的引水渠中。
廢坑口的一衆鄉民爆發出一陣騷動。
“出水了出水了!”
“神迹啊!”
“東家這是怎麽弄的?”
鄉民們從來沒見過這麽神奇的東西,一個個都像見到神祗般,驚奇中帶着敬畏。
林止陌看着不斷出水的竹管,十分滿意。
紐可門蒸汽機就是爲了将礦洞中的水排出而發明出來的,雖然比較耗費燃料,但這裏可是煤礦,随便撿撿就有數不盡的散碎煤塊,可謂是十分合适。
姬尚韬已經看得呆住了,片刻後震驚地轉過頭看着林止陌:“哥,所以這就是你讓我買下那麽多廢礦的原因?”
“不然你以爲我傻麽?”
林止陌淡淡一笑,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那邊山坡。
紐可門蒸汽機簡單粗糙,但是在這種廢棄的積水礦坑中十分好用,而且制作工藝上甚至比滑輪弩和燧發槍要簡單多了,但這種隻靠燒水就能把礦洞中積水排幹淨的手段,還是這個世界的人無法想象和理解的。
那邊山坡上,陶掌櫃和那個監工早已經看直了眼,他們忽然想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七十三個廢坑,作價一萬四千兩銀子賣了,本來整個周家都在暗中嘲笑燕王和林止陌沒腦子。
而現在這個冒着白煙的大家夥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
有這樣的好東西,積水坑和正常礦坑有什麽區别?
陶掌櫃忽然跳了起來,急赤白臉地叫道:“我得趕緊去禀告東家,出事了,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