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起茶盞一口喝幹,平複了一下情緒。
現在煩躁沒有任何益處,反而會讓自己的思維進入誤區。
他看了眼還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吳大彪,揮手道:“把他押下去,交給兵部自己發落。”
殿外的禁衛軍進來,吳大彪面如死灰一言不發,任由自己被拉走。
李肅則忐忑的等着發落,等了半天卻沒見動靜。
林止陌忽然冷笑道:“你呢,想好怎麽死了沒有?”
李肅一驚,冷汗當場下來了,急忙磕頭道:“回陛下,臣不想死。”
他比吳大彪要聰明多了,何況他知道自己的頂頭上司馮先是很受陛下欣賞的,因此索性不裝了。
“很好!”
林止陌很欣慰,贊許地誇了一聲,然後湊到他身邊,低聲說了幾句什麽。
李肅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但很快恢複平常,鄭重說道:“是,臣明白!”
林止陌吐出口氣:“好了,你出去吧。”
“微臣告退!”
李肅的神情恢複了平靜,從容退出了禦書房。
王青再次進來,林止陌苦笑道:“還有什麽糟心事,一并說了吧,朕頂得住。”
“陛下恕罪。”
王青是真心的爲林止陌勞力煩心而揪心,但還是說道:“鄧良已脫離危險,但左手廢了。”
林止陌沉默了,鄧良給他的印象很好,雖出身勳貴,但三觀很正,說話行事也光明磊落,這次更是在守軍都被迷倒的時候獨自應對太平道亂黨,未曾言退,可惜……
王青陪他唏噓了一陣,又将白天發生在犀角洲細作企圖混進作坊的事件說了出來。
林止陌聽完微怔了一下:“朕的作坊連建都沒建,就上趕着送細作進來,有病。”
王青卻鄭重道:“陛下莫要小觑,此時送人進來,若是一個不查,将來這幾人慢慢爬升到管事階層,有可能将整個作坊給弄敗,又或是貪腐挪用,總之絕非好事,不得不防。”
“哦?”
林止陌沒想到王青看事情比他仔細,想了想說道,“作坊都是交給你打理了,這事也你去解決吧。”
“奴才遵旨!”
林止陌終于回到了寝宮,才進門,夏鳳卿就急急沖了過來。
“你……沒事吧?”
她一直在宮中,消息閉塞,隻聽說陛下遇刺,大哥重傷垂危。
夏鳳卿很擔心,卻無法出去探聽,隻能焦急地等候,終于等來了林止陌。
林止陌摸了摸她的頭發,苦笑道:“我沒事,放心吧,你哥……受了點傷,現在也沒事了。”
夏鳳卿得到了确認,這才松了口氣,但眼中還是珠淚盈盈,隻是在強忍着。
兩個都是他至親的人,無論誰受傷她都将難以接受。
林止陌伸手将她擁入懷中,輕輕吻着她的額頭,似乎在用這種方式撫慰着她的驚吓。
他沒有将疑似刺客是甯嵩所派的事說出來,包括今天發生的其他亂七八糟的一切。
夏鳳卿已經爲他和夏雲擔驚受怕到了現在,其他的負面情緒就不必再傳給她了。
當晚,兩人什麽都沒做,就這麽安靜的相擁而眠。
隻是過了很久,林止陌也還是沒有睡着。
今天他受到的刺激太多了,夏雲在他面前挺立的身姿,盔甲上滴落的鮮血,都像老電影一般慢慢在腦海中回放着。
還有那個太平道的聖女,身手高強,醫術毒術都十分厲害?
林止陌的腦海裏最先想到的是顧清依。
太平道慣常使用的手段就是救治和赈濟貧苦的百姓,而他認識顧清依的時候,後者就是在救人。
還有醫術,顧清依也已深得其父與叔叔的真傳,隻是毒術不知道。
難道真會是她?
林止陌心中很糾結,因爲他對于顧清依的印象很好,甚至願意将傷寒藥和大蒜素拿出來給她,如果自己看錯人,那後果将不堪設想。
另外還有個人,他也很懷疑,那就是顧清依的閨蜜,那個看起來傻白甜但是早被許崖南提醒有問題的沐鸢。
隻是沐鸢這個妹子神出鬼沒的,相處的時候也沒見到有什麽異常,因此直到現在他也沒能确定什麽。
于是這一夜,他在胡思亂想裏漸漸睡去,睡得很淺,還做了很多夢。
夢裏他揮舞短刀,胡亂砍殺,但是卻沒有傷到一個人,反而夏雲陳平甚至王青都一個個死在了他的面前。
當他一身冷汗醒過來時,已經到了要去上朝的時候。
三聲鼓響,百官穿過午門,再一次來到太和殿上。
今日又是一次常規朝會,凡在京四品以上官員全都無故不得缺席,這是大武朝曆來的規矩。
然而今天不止四品,還有許多五品乃至六品的官員都來了,整個太和殿上滿滿當當,似乎要見證一件什麽大事一般。
百官早已來到,太後甯黛兮也來了,坐在了簾子後。
但是等了很久,皇帝才姗姗來遲。
“陛下駕到!”
随着一聲高唱,林止陌步入大殿,登上金台。
“臣等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所有人跪地行禮,并偷偷看去,隻見林止陌似乎精神很差,眼圈是黑的,身體也微微佝偻着。
坐到龍椅上之後,林止陌懶洋洋的揮揮手:“衆卿平身。”
百官起身,分班站好。
林止陌打了個哈欠後側頭說道:“請母後主持早朝,朕略感不适,就聽着吧。”
底下一陣小聲的騷動,今日皇帝的狀态實在太差了,難道說昨天的刺殺把他吓到了?所以精神受了很大的打擊?
不少人心懷惡意偷偷揣測着。
甯黛兮在簾子後淡淡地說道:“既如此,那皇帝便歇會吧,衆卿可有本要奏?”
“太後,陛下,臣有本要奏!”
一個矮小瘦弱的老者站了出來,“昨日犀角洲大醮,祭天祈福,本爲善舉,但臣聽聞大醮過後陛下命人廣招流民,入什麽作坊勞作,臣敢問陛下,如此大舉招收民夫勞工,将導緻京城人口驟增,且受災各地人口流失,陛下可曾想過?”
林止陌睜開迷迷糊糊的雙眼,看了他片刻,問道:“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