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不同的是院内不少人心中不忿,但院外每個人都隻覺揚眉吐氣,舒爽無比。
唯獨康漢石,臉色煞白,須發皆顫。
他身爲太醫院之首官,雖然級别不高,但百官在他面前多是客客氣氣的,就連首輔甯嵩都要給他幾分薄面,可現在,衆目睽睽之下被這個廢物昏君戳着腦門痛罵,這比殺了他更難受。
旁邊忽然一人高聲喊道:“陛下如此羞辱老邁之臣,實有違聖王之道,亦将使百官寒心,臣請陛下速速罷手,并向康院正認錯,否則臣将奏請内閣,爲我太醫院尋個公道!”
林止陌側頭看去,正是那個悄悄在他身邊潛伏着,将他的身體與精神狀況随時通報給甯嵩的祝其朝。
他冷笑一聲:“你要替這條老狗讨公道?别急,朕也恰好要找你讨個公道。”
祝其朝一驚,依然嘴硬抗辯道:“臣不知陛下何意!”
林止陌丢下康漢石,走到他面前站定,說道:“朕下旨,令太醫院爲城外災民診治疾病,一應費用找戶部報銷,可是你們,無視皇命,視城外十幾萬災民爲搖錢樹,問診抓藥都收取天價費用,城中有醫館免費爲災民診治,你卻将他們趕走,還命人行下作手段騷擾恐吓!”
“那十幾萬災民,都是我大武的百姓!你們卻不管他們的性命,導緻他們如今傷寒肆虐,每天都有不知多少人死去,若是哪天形成了瘟疫,朕殺了你的頭都不解恨!”
祝其朝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想狡辯,卻又不知道從哪裏說起。
他還不知道,城外輪值賺錢的李胤鲲已經被吊起來被皮鞭活活抽死了。
林止陌深吸一口氣,漸漸平靜下來,但是語氣中卻滲着森森殺氣。
“你說,朕該如何處置你們?”
祝其朝切切實實的感受到了殺氣,大驚之下急聲叫道:“不,陛下饒命!陛下饒命!”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聲音。
“啓奏陛下,太醫院院判濮舟帶到!”
林止陌回頭看去,就見一名須發花白的半百老者被人放在一張擔架上擡了進來,手臂和褲腳處隐隐看得出被包紮得厚厚的。
“臣濮舟,參見陛下!”
濮舟掙紮着要從擔架上起身,費力地就要跪下。
林止陌和氣地按了按手:“坐着說話,不必起身。”
“臣謝主隆恩!但禮不可廢!”
濮舟說着依然倔強地跪下,哪怕額頭上都因傷口牽動而疼出了冷汗。
林止陌無奈,隻得随他。
他又看向康漢石,指了指地上那小吏的屍體:“閉門不報之人已經殺了,那你這下令閉門之人豈能幸免?來人,将康漢石、祝其朝剝除官服,立時押赴城外,當着災民問斬,以儆國法,以消民憤。”
康漢石本還滿臉怒容,一聽這話頓時如墜冰窟,祝其朝更是不堪,渾身一軟癱倒在地。
錦衣衛上前将二人除去冠服,往院外拖去,他們吓得連聲哭喊疾呼:“陛下饒命!臣錯了!不要!”
兩人此時無比後悔,早知道剛才就不去惹怒這個昏君,明知道他脾氣暴躁,甚至有在太和殿上殺人的經曆,可是現在晚了,也完了。
他們拼命掙紮着,同時對院中跪着的心腹使眼色,希望他們找個機會去内閣通報消息,或許還能來得及。
然而顯然是沒用的,幾十個錦衣衛将在場每個人都盯得死死的,不可能有人溜得出去。
忽然林止陌又開口了:“哦對了,順便告訴你們,在朕來這裏之前,已經命人将你二人的家抄了,你們窮畢生之力賺的黑心錢,一個子都帶不走,所以你們那麽貪,又是何必呢?”
殺人誅心!
“不!你不能殺我!我要見甯首輔,我要見甯首輔……”
聲音漸漸遠去,最終再也聽不見。
林止陌走到濮舟身前,親手将他扶起,濮舟大驚,還未來得及謝恩,就聽林止陌當衆宣布:“從今日起,命濮舟爲院正,統領太醫院一應事務。”
濮舟一愣,滿臉不可置信,随即在徐大春暗戳戳的提醒下才回過神,涕淚橫流地再次跪倒,大聲說道:“臣濮舟,謝主隆恩!”
林止陌又冷冷看向跪在地上的太醫院衆人,說實話,要不是怕人不夠用導緻失控,他真想把這票貨色全都殺了。
“給爾等一個月時間,将功補過,好好用心做好醫者本分,若再敢有違醫德,斬!”
這冰冷的聲音聽在那些人的耳中卻仿佛是來自天籁中的仙音一般,所有人急忙連連磕頭,山呼萬歲。
他們也都曾經有純粹的理想,有純潔的靈魂,但是在康漢石等人的脅迫下不得已慢慢變了顔色,成了一條濁世随流的狗。
皇帝的突然駕到,猝不及防地拿下康漢石和祝其朝,他們都以爲自己也将被殃及,然而現在陛下寬宏大量赦免了他們,頓時讓他們一個個感到慚愧。
于是一日之間,太醫院便換了首官,至于真正的清洗或換一批血液,那就要濮舟慢慢操作了,這是林止陌給他的考驗和任務。
城外,處死李胤鲲的木架邊,又有大批災民聚集了過來。
人群之前是兩個披頭散發押着跪倒的人,正是康漢石和祝其朝。
一名錦衣衛在人山人海的災民之前大聲宣讀了二人的罪狀,頓時引來一大片潮水般的謾罵和斥責。
兩個曾經風光無限,無人敢得罪的太醫,此時已是目光渙散,面如死灰,就像一具行屍走肉般跪着。
那錦衣衛宣讀完,伸手抽出繡春刀,然而并未馬上動手,而是走到祝其朝身邊,在他耳邊輕聲說道:“陛下讓我告訴你,若非怕驚動甯嵩,早就想殺你了,今天正好,順手。”
祝其朝猛的瞪大眼睛,接着腦袋飛起,他的意識消失了。
兩具無頭屍體倒在血泊中,圍觀的災民們無人害怕,卻全都面朝皇城方向跪下,激動地高聲喊道:“吾皇聖明,萬歲萬歲萬萬歲!”
呼聲高昂,如潮水般一陣高過一陣,似是要傳入皇城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