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張大奶奶心裏窩着火氣,因爲不明白那人問那個是啥意思,從鼻子裏哼哼一聲算是承認了。
“你大概還不知道吧,周夏龍今天要娶回家的媳婦就是十字井眼旁曹婆婆撿回的姑娘李春秀。”
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終于揭開謎底。
張大奶奶腦子裏像被洪水沖了一下,有瞬間的空白,半晌才回神,喘着粗氣問:“你再說一遍,周夏龍的新婆娘是誰?”
“再說一遍也不會變啊,周夏龍的新媳婦是十字井眼旁曹婆婆的姑娘。”
“曹婆婆嫁女,聽說曹家共譜的家族全去了呢,今天還有好幾桌人送嫁送來周家,挺體面的。”
“曹婆婆的女兒雖然是撿回來的,已經成了曹家人,嫁的又是周夏龍,曹家人哪能不給體面嘛。”
“對頭,以後曹家是周夏龍婆娘的娘家,他們今天不給曹婆婆女兒體面,以後也莫想要周家給臉面。”
村民七嘴八舌的議論,曹家人還是挺上道的,不管以前是什麽态度,現在都去給曹婆婆家撐門面,以後也才有臉稱是李春秀的娘家人,周家對曹家人自然也會客氣幾分。
聽着村民你一句他一句的議論,張大奶奶心中一股氣直沖上腦,又倒沖而下滞在心口,憋得胸口像壓着千斤巨石,幾乎要順不過氣兒來。
她前頭才說周夏龍要再娶老婆隻能娶回個瞎眼瘸腿或傻子女人,結果一轉兒别人卻告訴她說周夏龍要娶回家的是曹婆婆的女兒!
她知道曹婆婆撿回來的女兒,暗中去相了多次,聽說那女人沒結紮,她才去說親,想将人娶回來給張科做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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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以爲肯定能成,畢竟那女人是被撿回來的,不趕緊找個男人難不成等着被曹家人趕?
然而曹婆婆拒絕了,那女人也拒絕了她家的提親。
她不死心,上半年還去過一次,同樣被拒絕,那女人說不嫁,要留在家給曹婆婆養老。
結果呢,現在要嫁給周夏龍!
張大奶奶那叫個氣啊,氣得心口像有無數把火在燒似的,聽着村民高高興興地議論,再也呆不下去,趕緊走人。
她拎着東西一路往家沖,路上又遇到了幾個人,都是去村辦樓等着看新娘子的,還叫她去,把她氣得差點吐血。
連頭發絲都是氣的張大奶奶回到家,看到家門緊鎖,開門進去又砰的一下關上大門,在堂屋拖個椅子一屁股坐下去,狠狠地喘氣。
她覺得她就不該回來!
還有,那個告訴她們說周夏龍離婚消息的人,爲什麽沒說周夏龍又要結婚的事,究竟安得什麽心?
想到自己和兒子張科求娶求不到,卻輕易的被周夏龍給娶走的李春秀,張大奶奶更氣了,那女人要是誰也不嫁,她還敬她是條漢子,轉身嫁周夏龍,分明也是個捧高踩低的賤貨。
她決定了,一定要給張科說個比李春秀更好的女人回來,讓李春秀後悔去。
心裏氣不過,在家裏也呆不住,張大奶奶放下東西又去村辦樓,她倒要看看周家許了李春秀什麽好處,讓那女人願意嫁周夏龍。
張大家的興高采烈的回村想看周夏龍的熱鬧,結果熱鬧沒看成反惹一身氣,她氣沖沖的走了,在村辦樓等着瞧熱鬧的人也沒去關心。
當張大家的又來了,村民們也沒誰諷嘲她,暗搓搓的等着新娘子進村時看張大家的會有啥子表情。
周哥是不知道張科老娘回來看自己的熱鬧,他領着隊伍穿過鄉街,到快出村時再進一條岔道,然後繞了一個老大的彎,車隊才駛至曹婆婆家。
曹婆婆家離街道不遠,但是,隻有小巷子子通鄉街,車子過不去,周家接親隻能繞遠路。
曹家的人望穿秋水似的等着呢,看到周家的車隊,尤其看到那部新娘車,知道周家對親事很上心,倍覺有面子。
曹家的青年們引導車子在井眼旁的青石路和鄰居家門口等地兒先掉好頭,停妥當。
車隊在沒到新娘家前的路上不放鞭炮,當停好了車,負責放鞭炮的青年将兩串千響鞭炮串起來連接到曹婆婆家大門口,再點燃引線。
鞭炮聲響,左領右舍齊齊出來看熱鬧。
接親的人從車上搬下來籮筐,一擔接一擔的挑進曹婆婆家,肉、米、酒、糖果等等。
曹家家族的年長輩在曹婆婆家堂屋等着,當接親隊伍到達,一些人陪同迎親人員在堂屋坐下喝茶吃瓜果,幾個年長的女性長輩指揮小青年開男家來的籮筐。
男家給足曹家體面,農村接親時的一應物品俱全,四個九的紅包,還有給曹婆婆和曹婆婆男人堂兄弟妯娌的孝敬禮。
當衆驗看了男家來的接親禮,曹家老人們指揮着人将籮筐挑進曹婆婆的睡房,再整理,一部分東西留下,有一部分是要留着壓籮筐,不能讓男家挑空籮筐回去。
曹家男性長輩們陪同接親來的人員坐了一陣,擺桌席上菜上酒水,曹家人陪迎親隊伍喝酒。
那不是中午飯,而是女方家款待男方家來的接親隊伍的酒席,是禮節性的席面,并不是正餐,屬于客人們的正餐酒席至少要到十一點後。
迎親隊伍還要回去,要開車,不飲酒,曹家人也不勸酒,意思意思一下,點到爲止。
款待酒席結束,又坐了一陣,十點半後,男方家來迎親的喜婆也即是全福婆婆請女方家屬給新娘子梳妝打扮,也即是古人說的‘催妝’。
周家請的全福婆婆是張三奶奶,張老三夫妻有兒有女,兒女們也有兒有女,且老人們身體健康,兒孫輩們也個個齊整,張三奶奶福壽齊全,一般張家人要接親,大部分也請願意請張三奶奶當喜婆。
曹家請了家族兒女雙全,孫輩俱有的老年婆婆當全福婆婆,男家請新娘梳妝,全福婆婆入新娘房,給新娘上妝。
新娘李春秀和兩個孩子一直沒露面,也早收拾齊整,頭發也梳好,隻差男家送來的頭面沒戴。
全福婆婆拿梳子在新娘頭上虛虛的梳,一邊唱梳頭歌,梳了幾下頭發,再将男家送來的兩支銀鑲寶石簪子給插發髻上,再給抹了口脂,妝成。
新娘妝成,全福婆婆給外頭遞了信兒。
喜婆張三奶奶得到信兒,再按禮節再次催請新娘出閨,迎親的青年們早就準備好了,喜婆再催請新娘出閣時外面放鞭炮。
鞭炮連響三次,曹家長輩們起身,在堂前放了席子和兩個新被子,女性老太太們進新娘房間,扶起新娘。
迎親隊伍簇擁着新郎到新娘房外等着,當門開,喜婆将大紅花一端給新郎,一端遞給新娘,她唱當地農村的催嫁歌。
喜婆催新娘出閣,曹婆婆眼淚流了下來,曹家的幾個妯娌代唱嫁女歌。
得,不唱還好,那一唱,曹婆婆李女士的眼淚嘩嘩的流個不停,曹清月曹冰月看到奶奶和媽媽哭,也哭成了淚人。
農村俗語說女子出嫁,不哭不發。
不哭不發,一是指如果新娘出嫁時沒哭,代表着去了男家不會順利,不順利自然是不發财不發達,二是指新娘出嫁時不哭,新娘家不發嫁,得等新娘哭了才會讓新娘出閣。
曹家妯娌唱了嫁女歌,本該出嫁女唱“謝父母”歌感謝父母養育恩,李女士她是外省人,不會唱當地的調子啊。
于是,撐傘姑娘陳曉竹上場,代新娘唱謝父母歌。
那一曲畢,曹家妯娌代曹婆婆唱勸女歌,族人唱“離娘歌”。
再之,曹家男性唱“謝來賓”歌。
謝來賓歌唱到第二遍,迎親隊伍齊齊謝禮,外面鞭炮聲連連綿綿,鞭炮響了又歇,歇後又響,連催三次。7K妏敩
鞭炮三次催出閣,曹婆婆和曹家妯娌們擁着新娘走出房間,帶着新人到堂前拜别曹家先祖。
新人拜謝了先祖們,曹家人将一張椅子放在香火案前,曹婆婆坐着接受一對新人的敬茶禮。
自己嫁女,曹婆婆心裏是歡喜的,可是又忍不住哭,也說不出什麽話,隻囑咐夫妻要勤斂勤勞,凡事有商有量,切莫互生閑氣。
隻說了幾句就說不下去,隻一個勁兒的抹眼淚。
曹清月曹冰月趕緊勸奶奶。
姐妹倆也穿着複古唐裝襖裙,以金紅顔色爲主,頭上紮着雙丫髻,曹冰月的小揪揪上還系着兩串銀鈴铛,一晃一晃叮當響,特别可愛。
新人拜别曹婆婆,再向四方一拜,辭别曹家長輩,由喜婆引着朝外走,撐傘姑娘在新娘邁出門檻時将傘舉到新娘頭頂上方,和喜婆引新人去婚車那邊登車。
曹家長輩們簇擁在新人後頭,青年們輩們挑着男家來的迎親籮筐和新娘的嫁妝在後頭。
鞭炮聲一陣接一陣的響,新郎牽着新娘到花車前,将新娘扶進車,自己再上車。
周天藍仍然坐副駕駛室,再抱着曹冰月,撐傘姑娘也坐在婚車裏,緊挨着新娘,花車去時逢單,回來成雙。
迎親隊伍安排曹家送嫁的人坐面包車和電三輪車,曹清月也送嫁,她和曹家幾位長輩與喜婆一起坐在面包車裏,而曹家比較年輕的一些人坐迎親隊伍的摩托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