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海與天羽二人相視一眼,那一對在千百年修行中平靜如水的眼神此刻無比堅韌,在場的所有人,包括在一旁笑看戰局的暗影盟長老此刻都感受到一股磅礴的力量就要傾瀉而出。
黑雀、鬼王以及早已看透一席且心如死灰的魯然當然也感受到了這股磅礴的力量。
下一刻,柱海與天羽二人雙掌齊出,兩股同宗同源的真武之力朝着黑雀等人的方向毀天滅地而來,此乃真武神宗最強橫的功法,魯然知道,殘天劍派那如風中殘燭的護宗法陣是無論如何也抵禦不住這一次攻擊的。
就在此刻,天空中又多了一道身影讓魯然心中燃起了希望。
此人鶴發童顔,一臉慈祥,卻難以掩飾周身環繞的殺伐之氣,有如一道黑色閃電一般突然出現在衆人眼前,讓柱海、天羽以及僥幸存活到現在的真武神宗一方的聯軍心中皆是一沉,此人的出現讓剛剛扭轉的戰局再次天翻地覆。
“宗主!是宗主!”魯然激動的喊道,與此同時,鬼王與黑雀也滿懷欣喜的看着殘天劍派的宗主逆仙。
然而,逆仙負手而立,懸浮在半空之中,他并沒有要出手的意思。
見此情景,魯然、黑雀以及鬼王臉上的喜悅之色轉而再次變爲死灰,而下一秒,一股磅礴的正道之氣瞬間将這三人以及殘天劍派殘餘弟子吞噬,一道劇烈的白光慢慢散去,這些爲殘天劍派賣命了千百年的爪牙,就這樣完全消逝在天地之間了,連一絲一毫的氣息都沒有留下,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見此情景,就連正道聯軍都不禁爲之動容,這些人若論修爲,哪個不是天之驕子,若是一直苦修,難說不會突破天地禁制,飛身于生死輪回之外。然而此刻,爲了一個莫須有的原因,全都獻出了自己的生命,怎不讓人唏噓。
周遭一片寂靜,最先開口的人,卻是逆仙。
“柱海、天羽二位道友,好久不見啊!我都忘了有多久了!”逆仙笑道。
“時間對你我早已沒有意義,倒是也不必糾結!”天羽率先開口答道。
“哈哈!天羽老弟所言極是啊,隻是以你二人的境界地位,怎麽也會來蹚這趟渾水?真沒有想到你二人也會加入所謂的正道聯軍,參與一場俗世的戰争。”
“呵!”柱海冷哼一聲,說道:“我二人爲什麽出現在這裏,難道你不知道原因嗎?”
“哈哈!”聞聽此言,逆仙竟然興奮笑道:“太清那老東西果然猜到了?因此才派你二人前來?他自己爲何不來見見老朋友呢?”
天羽表情微微一變,随即又開口答道:“你這樣的宵小之人,還不值得我宗宗主動手!”
“他是宗主做久了,有點忘乎所以了吧?還記得自己是個什麽東西嗎?”逆仙忽而嘲諷一句。
逆仙出言不遜,天羽和柱海也不願再與他啰嗦,起手就又要開打,卻不想逆仙再次冷笑起來。
與此同時,一直在一旁看戲的暗影盟長老此刻終于動了,他們七人站在一排,橫在柱海和天羽的面前,七人背後,一直嬉笑的逆仙神情也越發嚴肅起來。他擡頭仰望着夜空中愈發明亮的北極星,蒼老的面容凝重又虔誠,仿佛在趕赴一場盛大的儀式,而他自己,正是這場儀式的主持者。
天羽看了看逆仙,仿佛明白些什麽,又再次看向尋花等人說道:“你們七人,不要自尋死路,這不是你們的戰争。”
尋花不屑笑道:“這正是我們的戰争。”
柱海問道:“殘天劍派的幾位長老剛剛死去,前車之鑒啊!”
“他們仰人鼻息,自甘堕落,與我們和大哥的關系怎可同日而語?”一旁恨火道長開口說道。
柱海無奈搖頭道:“你們又何嘗不是在爲逆仙賣命,屠殺了洞天福地多少宗門,難道沒有早點意識到自己也是求死有道嗎?”
“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正道,又怎麽會懂我們的信仰。”恨火道長再次答道。
“多說無益,既然爾等執迷不悟,就别怪老夫無情了!”柱海怒聲喝道。
見此情景,破曉手握長劍飛身便起,正要加入到這場戰鬥當中,卻被坤合叫住:“破曉長老,這個級别的戰鬥,我們的加入未必就能扭轉戰局,萬一柱海、天羽二位長老不敵,我等還指望您帶我們突出重圍!”
破曉身形略略停頓,回頭看了看山海神宗的長老以及來自三十六洞天的幸存高手,開口說道:“若是他二人不敵,沒人可以活着離開這裏,若想絕地反擊,此刻就是關鍵!”
破曉說完,不再理會衆人,便朝着暗影盟的方向飛去,而坤合長老也算略做思考,同樣拖着疲憊的身軀,堅定而起。
随着破曉、坤合二人一前一後的加入戰局,其餘幸存下來的人雖是強弩之末,依舊加入到這場生死未蔔的戰鬥之中。
“大哥的儀式很快就會完成,絕不能讓這些人靠近大哥半步!”恨火長老高聲喊道。
一時間,戰鬥再次變得焦灼起來。
身爲殺戮長老的破曉第一時間飛身到恨火長老的面前,他心裏明白眼前這個暗影盟高手的成長經曆與自己極爲相符,他們愛劍成癡,每次出劍必要奪命,他們二人,便是彼此最恰當的對手。
白雲遮住了月亮,北極星更明亮了,星光映襯之下,恨火的雙眼越發蒼白空洞,像他灰白的頭發一般,讓人不忍直視,好像看一眼就會陷入其中。
破曉沒有去看恨火的眼睛,他甚至壓根沒有去看恨火這個人,他同樣冷徹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漆黑的劍鋒,半晌,破曉輕聲開口,道了一個“請”字。
話音一落,恨火已劈出第一劍。
劍氣所過之處,空間幾乎撕裂,周圍的空間甚至沿着劍氣向中間坍縮,無數砂石飛入其中,瞬間化爲齑粉。
破曉微微皺眉,不敢有絲毫怠慢,在恨火出手的那一刻,破曉的劍便也出鞘,同樣以一道劍氣回敬。
兩股劍氣相撞的瞬間,周圍空間便扭曲變形。
二人未做任何停頓,一一催生自己的法陣鬥到一處。
周遭一片冰封,那是恨火特有的法陣,而他自己腳下,也踏着巨大的冰浪。
破曉無比冷靜,懸浮于冰雪法陣之中,依舊無言。
“你,似乎敵不過我。”恨火開口說道,他早有耳聞,愈戰愈勇的破曉此刻的修爲似乎已到了八境瓶頸,與自己的九境修爲隻有一線之差。
可就是這一線之差,那也将會是生和死的區别。
到了他們這個級别的高手,這樣的生死決戰反倒是簡單了,也許隻需一招,也許隻需一瞬,便會有了結果。
破曉不羁的眼神似乎并不認同恨火的言論。
“爲兄的境界,還要高你一分。”恨火又開口,他自己也意識到,似乎面對破曉的時候,自己要比往日啰嗦很多。
“可我有的東西你卻沒有。”破曉平靜的說道。
“什麽?”恨火反問道。
“你知道自己爲何而戰嗎?”破曉答道。
恨火心裏琢磨這破曉的話,像是答案,又像是反問,他似乎也開始懷疑了,許久之後,他看向破曉,開口說道:“許多年前,我和你一樣,是知道自己爲何而戰的。”
恨火說完便笑了,笑的十分慘淡。
“順便說一句,就在剛剛,殺死最後一人的時候,我也九境了。”破曉平淡的說道。
簡單的對話之後,法陣内劍氣逼人,周遭壓力瞬間到達峰值,兩柄超然的劍,同時向對方刺出。
二人的劍鋒,還未直接接觸,就已展現出千百種變化,每一種變化都蘊含着複雜的情緒,關于正邪、善惡、生死、信仰,每一個變化都蘊含殺招。
随着劍招随心所欲的變化,二人愈來愈近,終于在最後的一瞬刺出最後的一劍。
這一劍,二人的劍招都用到最老,這是他們二人此生唯一隻出不收的一劍。
他們二人的劍,都已刺入對方的胸膛,他們幾乎可以清晰的感覺到對方的劍鋒一寸寸穿過自己的心髒,每跳動一次,都有一陣刺骨的劇痛。隻是這樣的劇痛,很快便感受不到了。
幾乎同時,這兩個超然于世的劍客,他們的臉上露出幾乎一樣的表情。那是一種十分複雜的情緒,一種難以想到一個詞可以準确形容的情緒。這其中有恐懼,有悲痛,有絕望,有解脫,似乎自己這一生的經曆都走馬燈一般在眼前放映。第一次看到愛人死在自己眼前,第一次殺人,第一次破境,第一次領悟劍道,一切都重新被記起,包括自己愈加冰冷的眼神和平靜的心髒。
生命之中極盡的歡愉和痛苦,都在這一瞬間徹底結束了。
他們的劍,本都可以在最後一刻收起的,可是他們的劍招都用到最老。
他們都如此理解彼此,如果注定要戰死,對方的劍無疑是自己最好的歸宿。
他們都明白這件事,且他們都清楚的看出,對方明白這件事。
這兩個孤傲的劍客終于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默契的選擇成全彼此。
“謝謝!”
這是他們在生命的最後一瞬,同時說出的兩個字,此生最後的兩個字。
他們倒了下去,兩個絕世無雙的劍客終于倒了下去。
而天地之間,另一場更加慘烈的,關乎大陸命脈的戰鬥,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