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表達對死者的尊重,再也沒有人禦劍飛行,他們用擔架擡着手足的遺體,一步一步的向家的方向走去。
冰麒和蕭何騎着戰馬走在最前面,路途中沒有人說話,唯一可以聽到的隻是耳邊輕拂而過的風聲。
如此安靜的步行許久,一直到巨流河岸邊,一艘逆寒福地的大船已經等候多時,冰麒和蕭何帶領着弟子把遺體擡到大船之上,廣闊的甲闆很快就被屍體占滿了。弟子大多都進入船艙休整,隻餘少數弟子,圍着船的欄杆站了一圈,三位長老都回到船艙裏陪着各宗宗主一起休整了,隻剩下冰麒與蕭何,站在甲闆上,默默的望着前方。
從來沒有人可以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巨流河依舊風浪不止,看不見半點魔獸曾經掠過的痕迹,寬闊的河面上,隻能看到一艘逆寒福地的大船,橫渡而過。
大船在巨流河的對岸緩緩停靠,逆寒福地的弟子們,依舊擡起自己師兄弟的遺體,小心的下船,一步一步的朝着霧隐城的方向走去,那裏還有一隊人在等待着與他們彙合。
霧隐城前,一隊人馬整裝待發,和從流光福地回來的人們一樣,他們擡着同門手足的屍體,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安靜的等待着新宗主冰麒的歸來。
相比較剛剛歸來的人馬,這裏的情景似乎更加讓人動容,對于一座凡人城市來說,這樣的劫難帶來的創傷是毀滅性的,盡管逆寒福地的人馬增援速度算是極快,但在他們到來之前,當時值班的守城衛兵依舊死在了魔獸的攻擊之下。
城牆之外,這些凡人士兵面對不知所以的突發狀況緊急響應,在城門外建築起了防禦工事,然而,這樣的防禦對待魔獸是沒有絲毫效果的,破碎的防禦工事裏到處可見凡人士兵的屍體,他們正在被同伴用馬車運走,而更多的士兵,提着水桶沖洗着地上和城牆上濃厚而黏稠的血迹。
蕭何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十分難過,他依然記得自己第一次來到這裏的時候,這座城市是怎樣幸福祥和的景象,如今卻成爲了一片殺戮之地。
然而,這些呼風喚雨的修行者,此刻看着與親人生離死别的凡人,沒有絲毫的辦法,他們隻是默默的看了一會,便轉身向宗門的方向離去了。
到了逆寒福地的宗門,冰麒隻是與各宗宗主進行了一次十分簡短的會談,他們便也各自離去了,一場浩劫,所有的宗主都需要帶着自己的弟子回去休整,重新恢複元氣。
最後走的人是烈冰,相比較其他宗門,似乎烈冰與逆寒福地多了一份情誼。
冰麒對蕭何說道:“那萬山的骨灰一事便交給你來處理吧?我需要盡快部署,以防在福地元氣恢複之前,有心懷不軌之徒趁火打劫。”
蕭何點了點頭,說道:“放心吧,我去處理!”
站在一旁的烈冰,也拍了拍蕭何的肩膀,說道:“我陪你去。”
蕭何看了看烈冰,微微一笑,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這次回來,仙瑤出奇的乖巧,再也沒有往日的調皮淘氣,她靜靜的看向哥哥這邊,看着哥哥和蕭何、烈冰說話,不發一語,高大的天雪麟獅獸也乖巧的卧趴在自己的主人旁邊,像是一隻可愛的小狗一般,隻是這小狗的身材過于高大了。
蕭何和烈冰,還是都轉過身向仙瑤看了一眼,微笑示意後,也不多話,轉身便假期飛機,朝着白鳳山慰靈峰頂而去。
慰靈峰頂,戰鬥過的痕迹依舊存在,大雪還沒有來得及掩蓋一切,山洞的洞口緊緊的封閉着,裏面住着兩個人,一生、一死。
山洞前,濟苦法師的身體被一層薄雪蓋着,他瞪大雙眼,面目猙獰,胸口前的血窟窿依舊觸目驚心。蕭何蹲在其旁,靜靜的看了他幾秒,心中不免感慨造化弄人。
烈冰站在一旁低頭看着蕭何,問道:“在想什麽?”
蕭何輕聲答道:“我在想,也許有時候,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可能要比做一個修行者更加幸福吧!”
烈冰凝眉,嚴肅道:“蕭何,你要知道,修行不可煩心,煩、則亂。”
烈冰語重心長,在“煩”字重重的停頓,蕭何自然聽出其中的意思,還是開口答道:“如今,我是真的有點亂了。”
“要不,我來?”烈冰試探着問道。
蕭何點了點頭,起身站在一旁,還是默默的看着濟苦的遺骸。
烈冰右手擡起,掌中慢慢蓄力,一道緩慢而溫和的火光漸漸蔓延了濟苦的屍體,半晌之間,隻剩下一地深灰色的骨灰。
蕭何将濟苦的骨灰小心收起,裝在提前準備好的壇子裏,便跟随烈冰,一起返回逆寒福地的宗門之中。
蕭何和烈冰回來的時候,冰麒和仙瑤照舊親自迎接,看到蕭何,冰麒還是笑着說道:“回來啦!”
“回來了。”蕭何也點頭答道。
“怎麽樣,順利嗎?”仙瑤在一旁小聲問道。
“當然!”蕭何又是點頭。
“你準備何日出發?”冰麒問道。
“就在明天吧!”蕭何略作思考便說道。
“怎麽,剛剛回來就要走嗎?不再休息幾日?”仙瑤小聲開口說道。
“不必了,我已答應了濟廣法師,何況少林古刹對我有恩,此事還是想早些完成,也算了卻濟廣法師一樁心願!”蕭何感歎道。
“哦。”仙瑤隻說了一些字,語氣裏聽出些許失望,卻也沒有再多說什麽,一場浩劫,足以讓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公主瞬間長大。
“那我派些親衛跟你一同前往吧!畢竟是赤炎福地,嚴格意義上與逆寒算是敵對,你獨自前往無論如何我也不放心!”冰麒說道,大家都明白,作爲福地宗主,冰麒是不能在這個時候陪蕭何前去的,如今福地元氣大傷,随時都可能有人來趁虛而入。
蕭何卻搖了搖頭,答道:“不必大動幹戈,我們是去送其親人葉落歸根,而不是上門挑釁,人去多了反而不好。”
“隻是,在對方領域,萬一發生什麽意外,那當如何……”冰麒還是不放心,不過,他話未說完,卻被烈冰打斷。
烈冰笑道:“請宗主放心吧,回來的路上我已與蕭何長老商量過了,此次我二人同行而去,足以相互照應。”其實,烈冰很早就跟蕭何提過,自己的冰火兩種法力越來越覺得不夠純粹,因此早已想去火屬性淳厚的赤炎福地,以尋解決之法,因此這回便與蕭何不謀而合。
“哦?如此甚好,隻是貴宗門……”冰麒聽到,卻是十分欣喜,欲言又止道。
“宗主不必挂念,鄙宗事宜我已安排兩位親信打理,何況我與蕭何長老去去就回,耽誤不了太多時日。”烈冰又說道。
“如此大好!”冰麒開心道。
傍晚,在逆寒福地的議事大廳,福地新宗主冰麒、蕭何以及另外三位長老,加上仙瑤和還沒有離去的烈冰一起圍桌而坐。他們剛剛回來,而蕭何,又要再次出發,他已經答應少林古刹,要将少林弟子濟苦法師的骨灰帶回他的家鄉,交到他的親人手裏,而是夜一餐,算是送行。
心中愁苦之時,醉意來得尤其快,三位長老已經走了,空蕩的大廳裏,隻剩下四個年輕人,他們手握酒杯,各自若有所思。
冰麒已經先醉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他幾乎在這短短幾天全都經曆了一遍,如今臨危受命,他的壓力也可想而知。蕭何也醉了,他一邊懷念在歸雁峰的日子,懷念那些曾經鮮活而如今永遠沉睡的生命,懷念星羽,懷念君子酒,一路走來,讓他牽挂的人和事越來越多,同時伴随而來的是越來越多無能爲力的分别。而另一邊對來路又十分迷茫,大仇未報,自己身上的疑團卻越來越多,他已經有些不知方向了。
烈冰也醉了,卻也算是三個醉了的男人中最清晰的,他手握酒杯,姿态儒雅,時而看看仙瑤,時而看向窗外,笑而不語。
唯一清醒的人是仙瑤,她繞過桌子,走到蕭何的面前,與其碰杯,輕聲說:“一路小心。”
蕭何笑笑,舉起杯子輕輕的與仙瑤對碰,然後仰頭,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烈冰醉眼迷離的看着二人,也舉起酒杯,笑着對仙瑤說:“我們也喝杯酒吧!”,又是輕輕一碰,烈冰也喝盡了自己杯中的酒。
半晌,仙瑤也走了,屋子裏隻剩下醉了的冰麒,還有烈冰和蕭何。
蕭何和烈冰都在窗邊站着,夜風迎面吹了進來,人卻清醒了很多,兩個同樣惺惺相惜的少年此刻一起向遠方看着,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天。
“在想什麽?”烈冰開口問道。
蕭何搖頭。
“想家了吧?”裂冰又問。
蕭何還是搖頭。
“從赤炎福地回來,可有什麽計劃?”烈冰再次問道。
“流光福地。”這一問,蕭何的眼中竟有一絲寒光閃過。
“如此執念?一定要滅了流光福地嗎?”烈冰還是問道。
少言的蕭何忽然開口:“那天,我一個人站在斷塵崖頂,看着煉獄景象,心中怎麽也想不通,眼前這群善良的人,他們沒有罪,爲什麽全都死了?後來我想明白了,他們是爲我而死!”
兩個人都不再說話了,依舊看着遠方,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