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收拾好糟糕的心情。
想着先打發了孫福,好處理正事。
他的目光掃過那些在四下裏亂跑,耀武揚威的淮安衛騎軍,不由心中一動。
對孫福吩咐道,“你告訴那些商人,我已經讓淮安衛出兵護持,讓他們放心跟着就好。要是有人來搗亂,提我的名字就是。”
已經占了我便宜的人,我要讓他占更多便宜。
聽懂掌聲。
孫福聞言,連忙道,“小人這就去和商人們說。”
等到處理完雜事,裴元才向幾個屬下旁敲側擊,詢問這些天發生的事情。
不直接問的原因,就是怕萬一問出什麽互相矛盾的地方,把韓千戶暗中動手腳的事情,問出什麽手尾。
好在韓千戶做事很是缜密,裴元簡單了解了下,沒發現有什麽需要彌補的地方。
崔伯侯剛才離得遠,沒聽到裴元和周朝的交流,過來主動請示道,“千戶,淮安衛的人可靠嗎?他們現在離得有點近,這個距離已經不夠安全了。”
裴元不知道崔伯侯是什麽意思,也沒回答,詢問的看着他。
崔伯侯暗示道,“這些騎兵雖然能打,但是比我這邊還差着意思,千戶要是有想法,花不了多少時間。”
裴元懂了。
這是崔伯侯見他和周朝碰面後,面色有些不好看,懷疑是被威脅了,過來給他裴千戶壯膽的。
可你這時候再說這個有什麽用?
要是剛才你過來,大大方方的裝這個逼,我還能把每日的好處費往上提一提。
裴元知道崔伯侯是好心,也沒多計較這個,隻是道,“放心,我心裏有數。”
在回山陽的路上,裴元想了很多很多破局的方法。
然而最終都歸結于一點,那就是必須得把霸州叛軍這支力量,拿捏死了才能有戲。
想要拿捏霸州叛軍,看似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其實也不是沒有機會。
如今霸州叛軍苦苦死撐,難道不知道局勢已經極爲不利了嗎?
單純從他們甯可留在北方挨凍,也不敢往水網多的淮南跑,就能瞧出,這些家夥對自己的處境是有清晰認知的。
現在他們進取不足,唯求自保。
甚至在裴元和淮安衛指揮使賀環這種人眼裏,已經淪爲了有用的籌碼。
那麽在此絕境下,霸州叛軍的賊首們苦苦死撐的最大訴求是什麽?
當然是活着。
而且要舒坦着活着。
除了要舒坦的活着,也要盡量的保留軍隊,随時有反抗的本錢。
可以說,隻要能滿足這些訴求,就足以拿捏霸州叛軍。
而這些訴求,裴元都做不到。
裴千戶騎在馬上,愁眉不展。
面對這個動搖了半個大明的叛軍,裴千戶深深地陷入了思索。
“我該怎麽說服這些叛軍給我做狗呢?”
車隊晃晃悠悠,很快到了山陽縣。
淮安衛是真的把這八萬兩當成了自己的銀子,大群大群的步兵出城,護在隊伍的左右。
有人見到運銀隊伍後面跟了許多商人,想要上去驅趕,等聽了那些商人報了裴元的名字,一頭霧水的去尋負責此事的周朝。
周朝見是裴元的吩咐,立刻大喜過望,認爲是彼此達成了一定的默契。
于是讓那些士兵客客氣氣的也将那些商人護了。
諸多揚州商人見狀也都議論紛紛。
如果裴元的路子在淮安這麽好使,哪怕他們隻走揚州到淮安這條線,薄利多銷之下,也是一條生财的門路。
不少人已經暗自打聽,想要和那裴千戶加深下關系。
晚上的時候周朝主動請客,邀請裴元和幾個得力屬下去淮安最大的得月樓飲酒。
裴元想着白天琢磨的那些事情,覺得有些事可能得自己親自去辦,才能辦的利索,也有心把屬下的幾個百戶,介紹給周朝認識認識,免得自己不在的時候,雙方鬧出什麽不愉快的事情。
裴元點了司空碎、澹台芳土和崔伯侯三個百戶同行,又叫了程雷響和陳頭鐵随侍左右。
周朝自己帶了淮安衛的兩個千戶官作陪,擺桌的時候,聽說程雷響和陳頭鐵這兩個總旗是裴千戶發迹前就跟随的,當即也力主讓二人共飲。
同來作陪的兩個千戶官,本意便是要哄客人高興的,對此都沒意見。
司空碎、澹台芳土和崔伯侯三個百戶,見人家三個千戶都不計較兩人總旗的身份,他們三個相熟的自然更不會讓程、陳二人難堪。
酒宴一開始,氣氛就很好,很快歌舞上來,莺莺燕燕的姑娘們也擠在四周暖場。
在座的人都不是斯文講究的,隻管各自大快朵頤。
周朝見酒喝的到位了,就揮散服侍在身旁的侍女,向裴元遞個眼色。
裴元也讓旁邊的侍女先退下,周朝便端了個酒杯,往裴元這邊湊了湊。
随後低聲道,“裴千戶在錦衣衛做事,想必消息極爲靈通,以裴千戶之見,那些霸州叛軍什麽時候能夠南下。”
裴元聽了,爲難道,“這個可不好說,這等軍機要務,哪是我一個千戶能夠打聽的。”
周朝低聲道,“随便聊聊嘛。”
說着随手往裴元袖邊遞了個什麽東西。
裴元反應過來,他不動聲色接過,東西不大還有些分量。
像他們這種身份的人,親自行賄要是還遞個金子、銀子之類的,着實掉價。
大概是玉石的把件吧。
裴元也沒看,直接把東西收到袖中,口裏則道,“行,有這東西,我也能拿去托人細問問。”
裴元自然也不能讓人白掏好處,沉吟了一會兒說道,“霸州叛軍應該是有能人的,朝廷把霸州叛軍往南驅趕,無非是想利用各處封凍的假象,給霸州叛軍造成安全的錯覺。”
“等把人趕到南邊之後,隻要拖到開春,這邊的河道紛紛解凍,那霸州叛軍就像是被一道道繩索捆住了一般,任憑他們騎軍怎麽縱橫,在這水網密布的淮河流域,也将無可奈何。”
“現在霸州叛軍甯可忍着寒冷也不南下,伱猜猜他們的意圖是什麽?”
周朝見裴元分析的明白,連忙道,“還請兄弟直說。”
裴元直接了當道,“他們在賭,朝廷大軍的防線,會比他們先崩潰。”
周朝愕然,“這,可能嗎?”
裴元本就是故意恐吓周朝,打亂他們的方案,便道,“怎麽不可能?霸州叛軍又不是隻有這一支,他們之去前還分了一股去河南,現在有進兵湖廣的架勢。”
“湖廣那邊的礦工肆意開山,遍地泛濫,更私造鐵器到處販賣。我聽說朝廷讓右都禦史彭澤提督軍務,增調大同等處邊兵和湖廣士兵準備攻擊從河南南下的那支霸州叛軍。”
“一旦有人趁機蠱惑,揚言朝廷在湖廣聚集兵馬是爲了清查礦山。再加上有霸州叛軍的偏師在外做引子,隻怕一夜之間,湖廣不複爲朝廷所有。”
“到那時,你猜陸完還玩得起嗎?就算陸完有耐心繼續圍困,隻怕當今天子也沒這個耐心了。”
周朝被裴元說的心緒不安,他強笑道,“這也不至于吧。”
裴元搖頭道,“不好說啊。”
周朝四下看看,再次往裴元身邊湊了湊,聲音越發小了。
“那你覺得賀指揮使這番謀劃,有成功的希望嗎?”
裴元揣着袖搖頭,“不好說啊,不好說啊。”
周朝聞言,想了想,又拿出個不知什麽,在底下遞了過來。
裴元這次推拒了下,“這不合适吧?”
周朝笑道,“交個朋友嘛。”
這次是個布囊,裏面的東西很輕便,讓裴元也有點糊塗。
裴元想了想白天籌劃的那些事情,心道,這卻是個不錯的機會啊。
于是便向周朝低聲道,“霸州叛軍不敢全軍南下,可不意味着他們一個兵都不敢過來啊。隻要有小股的兵馬襲擊了宿遷、沭陽這些地方,不就能造成霸州叛軍南下的事實了嗎?”
“隻要有了這點動靜,賀指揮使不就可以給朝廷上書了?”
周朝聽了恍然大悟,用力的一拍腦袋。
要不就說錦衣衛這幫爛人腦子活呢?
他們之前一直犯愁的事情,沒想到經這裴千戶三言兩語的點撥,就豁然開朗了。
他們的這番謀劃,隻不過是以霸州叛軍南下爲借口,從朝廷那裏請旨,把那筆商稅銀子分了。
所以,爲什麽一定要糾結霸州叛軍的主力,是什麽動向呢?
隻要一小股的亂軍,造成霸州軍攻擊了淮安腹地的事實,那他們的目的不就達到了?
周朝連忙繼續向裴元請教道,“那不知裴兄弟有沒有辦法,幫我們這一把?”
裴元聽了,半開玩笑的說道,“五十兩一天的銀子,難道我拿的不舒坦嗎?非要給自己找這個麻煩。”
周朝心中對裴元這貪圖小利的家夥有些鄙夷,臉上卻笑呵呵道,“兄弟放心,我們淮安衛是不會虧待朋友的。那點銀子又算什麽,真要把這件事做成了,免了夜長夢多,賀指揮使必定有所報答。”
裴元聽了這話,臉上仍舊是那副開玩笑的模樣,“周兄想多啦,兄弟我隻是拿自身,給周兄舉個例子而已。”
“哦?怎麽講?”周朝追問道。
裴元頗有深意的看着周朝道,“釣魚,要舍得用餌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