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松子看着撲來的血紅袈裟,那被破壞的幾乎不能看的臉上,忽然露出了一絲古怪詭異的笑意。
他張開嘴,任由污血流着。
他看着裴元,努力的以微弱卻平靜的聲音道,“你知道什麽是心魔嗎?”
??
裴元錯愕,隐隐覺得有些不對的地方。
然而對玉松子來說,臨死前的那一道靈光,讓他想明白了太多的東西。
就在那袈裟一撲而下的時候,那個自從見到裴元開始就一直喊打喊殺的玉松子,卻以極爲從容的态度,竭盡全力的用漏風的嘴巴發出着聲音,“玉真子師姐,現在應該就在裏面吧。”
裴元本能的覺得不對。
心念急轉之下,他想要阻止那心魔袈裟,然而卻已經來不及了。
玉松子被血紅色的袈裟一口吞下,持劍的美道姑玉真子立刻登場!
裴元雖然還沒想明白剛才是怎麽回事。
但是已經明白大事不妙。
玉松子都開始臨死裝逼了,顯然是他覺得,他做了一件很值的事情。
可玉松子能裝逼了,意味着裴元就傻逼了。
裴千戶立刻手忙腳亂的操作心魔袈裟,想要将玉真子換回去。
然而那袈裟被裴元催動的蠕動了幾下,卻根本沒有任何動靜。
糟糕!
裴元額頭汗出如雨。
不管那玉松子是怎麽影響到的心魔袈裟,但是這袈裟,暫時是派不上用場了。
如果裴元不能爲玉真子不停的刷新狀态,想要重複剛才的戰果,就幾乎不可能了。
而且這會兒功夫,裴元已經看清楚刷在玉真子身上的是什麽風了。
——逆風!
裴元立刻生了決斷,此處不能久留,跑!
裴元向來做事果決,他見那袈裟不能用了,生怕上面有玉松子的什麽後手,索性連袈裟也不碰,直接大步向神門之外奔去。
玉真子想要追殺裴元,然後邁出兩步,卻怔在那裏。
随後從地上撿起一塊撕碎的道袍。
她從那沾滿血污的道袍上,清晰地感受到了玉松子的彌散的氣息。
玉真子不由攥緊了拳頭。
她的目光在手中那塊染血的道袍上看了會兒,又挪到之前那一直困着她的心魔袈裟上。
随後将袈裟用劍挑起,向裴元追去。
可惜,這會兒刷在她身邊的乃是逆風。
就算以她的修爲,也不能徹底擺脫風的影響。
速度緩慢的玉真子,隻能眼睜睜的看着裴元跑到神門之前,一邊拍着門環,一邊将神門合上。
玉真子一驚,生怕會被困在這神祠道院裏。
誰想到了門前,隻是輕輕一推,就将神門推開。
玉真子從裏面打開了神門,倒把在遠處觀望的裴元吓了一跳。
裴元這才确信了,原來這神門隻阻人進入,卻不阻人出來啊。
看着推門而出的玉真子,裴元倒也不後悔沒趕緊逃。
這種事情不弄清楚,終究是個隐患。
進一步弄清神門的規則,才是在接下來的戰鬥中,搶到優勢的關鍵。
玉真子出了神門,立刻注意到了裴元。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她的仇恨值瞬間拉滿,身形如電一般向裴元沖來。
裴元微微慌亂,連忙轉身,繞着風雷雲雨山川壇逃竄。
裴元之前已經有了大概的想法,打算利用雨字門好好的和玉真子周旋一番。
沒想到還未等到雨字門,裴元就有被玉真子追上砍死的可能。
裴元心中暗暗叫苦。
他剛才草草走了一遍,隻是對神門内的情況,有了大緻的了解。
具體該怎麽加以利用,還沒有花時間琢磨。
如今玉真子就這麽殺過來了,裴元一時都有些手足無措了。
他和玉松子鬥了那麽久,不說身上的體力消耗很大,就算精力方面也不是全盛了。
這玉真子,明顯比玉松子還要猛。
想要在這麽劣勢的處境下,再去一個全新的環境中,算計玉真子。
又談何容易?
他算着兩人的速度,知道來不及堅持到雨字神門了,索性就近尋了一處神門,先把令牌扔給獸首,随後直接沖了進去。
玉真子之前已經進過一次神門了。
在她經曆的片段中,她把裴元追的屁滾尿流,逼得他屢屢利用心魔袈裟來保命。
等到再次出來時,又隻見到裴元逃竄的身影。
因此在玉真子的世界裏,她完全不知道剛才風門發生的那些事情,也完全想不到裴元是怎麽利用那看上去無害的風,幹脆利落的除掉玉松子的。
憑借剛才在風字神門内橫掃裴元的經驗,玉真子絲毫不在意,直接跟着裴元闖入了新的神門。
進去之後,玉真子才發現這門内雲煙缭繞,宛如勝境。
玉真子略一思忖,想起剛才神祠内的風,不由恍然。
原來如此。
由不同的神門進入,就會出現不同的天象。
如此看來,所謂的“風雷雲雨山川壇”,就是利用風、雷、雲、雨四種天象的威力,來和敵人交戰的。
想到這裏,本就輕熟禦氣十足的玉真子,不由放聲大笑。
她是乃是專修五行中的水行,而且早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
無論是天象中“雲”還是“雨”,若是遇到,也隻會讓她如虎添翼。
裴元想用這種手段算計她。
——找死!
與此同時,躲在層層雲霧角落裏,利用印章豁免悄悄觀察着玉真子的裴元,一時大惑不解。
玉真子這是怎麽了?
怎麽會有如此豪放暢然的笑聲。
莫非是她師弟的死,對她的打擊很大?
不過玉真子的反應,倒也印證了裴元的一種猜測。
這雲氣,是可以隔絕修行人的感知的。
不然的話,玉真子早就向裴元直沖過來了,而不是這麽自信十足的東張西望。
裴元觀察了半天,也沒發現這雲氣有什麽可以利用的地方。
好像最值得在意的,也就是這方便躲避的功能吧。
那就有些不好辦了。
裴元武藝普普,修行上的東西,知道的也有限。
幾件能用的寶物,似乎也有些偏門。
因此裴元隻能利用有限的條件,想盡辦法的去對付面對的敵人。
如今連心魔袈裟都不能用了,玉真子又這般嚣張。
這讓裴千戶這個新任的北地大統領,已經有撂挑子不幹的想法了。
大明這麽危險,有韓千戶的大腿抱,難道不香嗎。
爲什麽還要自己出來闖事業。
正在裴元胡思亂想的時候,就見玉真子觀察了一會兒,開始信步向神祠中走來。
“她這是……
裴元探頭觀望了一會兒,見玉真子走的方向不是自己這邊,微微放松了些。
玉真子在雲霧中走了一陣,又調轉了方向。
裴元估摸了下兩人之間的距離,爲了穩妥起見,又挪開地方,換了個位置。
玉真子彷佛漫無目的一般,在神祠内的雲霧中來回的走,裴元則借助豁免的機制,觀察着玉真子的動向,及時進行躲避。
就這樣,兩人竟然以這種詭異的方式,保持了短暫的和平。
裴元這一夜不是在疲于奔命,就是在殚精竭慮的算計人,好不容易得到這修整機會,也意識到了雲陣這無用之物的有用之處。
這雲陣雖然沒法對玉真子造成什麽殺傷,但是卻給彼此創造了難得的和平空間。
這平和的氛圍,有時候可比千軍萬馬都有用的多。
或許……,還可以趁機交流一下。
裴元心中有些意動。
隻是不知道會不會被鎖定聲音的位置。
裴元猶豫了好一會兒,終于忍不住想賭一下這豁免機制到底有沒有效果。
爲了穩妥起見,裴元先給自己換了個位置。
他嘗試着繞去門口那邊,這樣萬一玉真子發現了自己,那就直接從“雲”字神門跑路。那玉真子要是一時不察,說不定還能讓他多争取出一點時間來。
誰料裴元剛剛靠近神門附近,玉真子就忽然轉身向這邊走來。
裴元吃了一驚,也不知道是玉真子有所感應,還是純屬偶然。
他連忙離開,又換了個方向躲藏。
再看時,玉真子在神門附近守了一會兒,這才重新去别處探查。
裴元見自己藏身的這個地方,也還湊合,離玉真子也有些距離。
當即試着開口詢問道,“玉道長莫非一定要和我裴元不死不休嗎?”
裴元說完之後,小心地注視着玉真子。
卻見玉真子左右望望,似乎在尋找哪裏傳來的聲音。
這讓裴元心頭大定。
看來這雲字神門内,果然有防止探查的效果。
這果然是一個天然适合談判的地方。
如此一來,這對裴元這種擅長說服的選手,簡直是最完美的戰場。
玉真子沒找到裴元,隻能放棄,她的聲音平靜,“你殺我三元宮滿門,不除了你,我如何解恨?”
裴元也不示弱,毫不客氣的說道,“伱們三元宮的人,平白無故勾結虎贲左衛襲擊我,本就死有餘辜。我來爲此複仇,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
“哈!”玉真子聞言,笑了一聲,似是不屑作答一般。
她的聲音偏高亢,就算無半點情緒,也讓人有一種高高在上的錯覺。
裴元好不容易能和玉真子溝通兩句,當然希望能盡量打消她的殺機,至不濟也能拖延點時間。
于是裴元隻能硬着頭皮繼續道,“抛開事實不談,這件事難道雙方都沒有責任嗎?”
玉真子的目光左右看着,這次倒是勉強多說了兩句。
“無非是一場江湖恩怨,又說什麽誰對誰錯?”
“總不過是弱肉強食,你死我活罷了。”
她說的慢條斯理,眼神卻銳利的如同刀鋒。
那種連自己死活也不放在眼裏的傲慢,倒讓這個美貌的女道士,流露出一種強勢的禦姐氣息。
面對這麽猛的玉真子,裴元自己是鎮不住了。
于是果斷扯虎皮做大旗,狐假虎威起來,“不知道玉真人有沒有聽說過韓千戶的名頭,且看在她的面子上,咱們了此恩怨如何?”
玉真子的目光,搜尋的幅度越來越小。
她輕笑一聲,語帶譏諷的說道,“我若殺了你,自然恩怨全消。我若敗給了你,那時你可願意留手?”
裴元無言以對。
都是江湖市井出身的人物,都是一步步掙紮走到今天的,彼此心志堅定,哪能輕易被人動搖?
不過,裴元這會兒處于弱勢,自然站着說話不嫌腰疼,他義正言辭的說道,“那是自然,既然是一場江湖恩怨,何必把事做絕,倒不如相忘于江湖……”
玉真子“呵”了一聲。
對裴元這番話半點不信,“那你可敢立誓?”
裴元聞言不吭聲了。
裝逼歸裝逼,那也是爲了萬一等會兒被玉真子拿住,說不定可以讓她念在這個份上,饒自己一條狗命。
可若是就此束縛自己,那可就不妙了。
說不定自己等會兒拿到優勢呢?
直接把玉真子在這裏一了百了,不是睡得更踏實?
見裴元沒說話,玉真子又笑了下,接着道,“裴元,你可知道我爲什麽要和你說這麽多?”
裴元眼皮跳了跳,他是個機敏人物,趕緊先換了個位置。
玉真子的目光死死的追随着裴元移動。
裴元見到玉真子始終盯着自己的方向,不由心頭大駭。
她看見自己了?
不應該啊!
兩人之間還有無數的雲霧層疊,裴元這個手握印章的人,看玉真子都覺得費勁,那玉真子如何可能窺破這神門的秘密?
裴元疑心玉真子在詐自己,于是再次換了方向。
等發現玉真子的目光,仍舊能跟上自己的走位時,裴元這才不得不相信。
這玉真子果然有某種方法,能夠準确的定位到自己的位置。
裴元快速的複盤着剛才的經過。
莫非是玉真子在剛才那漫無目的行走時做了什麽?
玉真子看着裴元,享受着複仇前的暢快。
“難道你猜不出,貧道修的乃是水行嗎?”
“你以爲可以憑借神門之利來對付我,卻不知道我也可以利用這神門之力來對付你。”
“我已經借着這個機會,将感知散布在這四方雲氣之上。”
“如今那唯一不能被雲氣侵入的地方,就是你藏身的地點吧?”
玉真子說着,将劍拿在手中,慢慢向裴元靠近。
她的聲音緩慢,卻充滿着壓迫力。
“是嗎?裴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