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幾乎是以一種驚慌失措的狀态,重新用力推了推那銀箱。
沉重的銀箱在地面上拖動,劃出了深深的痕迹。
裴元臉上失去了血色,厲喝道,“打開!”
這特麽哪是八萬兩銀子啊,這是幾十萬兩銀子!
這是我的錢!
宋春娘已經完全傻眼了。
程雷響見狀立刻道,“我去拿撬棍。”
裴元不死心的用力去推其他的銀箱。
有些能被推動,有些還沉重無比。
裴元心裏恐慌無比。
他用力的拿拳頭,狠狠在一個銀箱上一砸,怒罵道,“人怎麽還沒來!”
裴元的無能狂怒,沒能喚來程雷響,卻讓他聽到了極細微的“吱吱”的聲音。
是在?
裴元猛然四顧,然後目光注視着銀箱。
是在銀箱裏?
接着裴元反應過來,上前将那銀箱熊抱住,費力擡起了數寸,慢慢向前挪動。
就聽那“吱吱”聲越發清晰,接着許多老鼠從裴元所抱的銀箱下面鑽出來,一哄而散。
卧槽!
裴元心裏發涼。
他将銀箱的一條棱抵在地上,吃力的将銀箱掀了過來,露出了銀箱的底部。
就見銀箱的底部不知什麽時候,被咬出了一個大洞,裏面不停地有老鼠逃竄出來。
裴元快速掃視地面,就見之前放銀箱的地面上有個老鼠洞,邊上有些新翻出的泥土。
裴元将那銀箱一踹,瘋了一般的拔出霸州刀,在那老鼠洞周圍猛插。
霸州刀鋒利無比,把夯實的地面,刺的泥土亂飛。
某一次拔出的時候,霸州刀直接帶出了一股鮮血。
裴元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樣,趕緊用刀在那冒出鮮血的地方亂刺,接着将刀一扔,用手在地上刨了起來。
被霸州刀刺破的泥土,已經不怎麽結實,很快被裴元挖到一個曲曲折折的老鼠洞中。
裴元心生希望,用手抓着那洞壁亂掰亂刨。
不一會兒,手指一痛,裴元猛力一抓,拿出來一塊大銀錠。
看那規格樣式,分明就是蘇杭織造衙門的那些銀子。
裴元心中又是絕望又是希冀,連忙大喊道,“來人!快來人!”
“都他媽别睡了!”
喊完了之後,裴元估摸着那老鼠洞的走向,又撿起霸州刀,胡亂的在地上亂刺。
霸州刀有時候刺到密實的泥土,有時候刺到空處,有時候還帶出一股血來。
正刺着,裴元又想起其他的銀箱。
連忙大喝道,“都推倒,都推倒!不要再被偷走銀子了!”
說着,丢下霸州刀,又去掀其他的銀箱。
那些正慌神的錦衣衛連忙一擁而上,有的幫着掀銀箱,有的在地上用刀槍亂刺,尋找着鼠洞。
查看的結果,讓裴元心中滴血。
總共十箱的銀子,有六箱被從底部咬開了大洞。
相應的,地上也有六個不知道通向哪裏的老鼠洞。
有的老鼠不知變故,竟還探頭探腦的出來觀看。
一直慌神的宋春娘,忽然開口提醒道,“不如去叫澹台芳土!”
裴元立刻如夢初醒。
有道理啊!
若論挖洞,就連這些老鼠也比不過澹台老頭啊!
裴元連忙幾步邁到院中,向着四下的院落大吼道,“澹台芳土,快滾過來!“
若是以往,以澹台大爺的性格,大怒之下肯定理都不理。
但是今天,暴脾氣的澹台大爺就很理性,很忠厚,很克制。
裴元喊了沒一會兒,澹台芳土就披着衣裳從另一個院裏趕了過來。
澹台芳土見裴元半夜出現在存放銀箱的廂房中,心頭一緊,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千戶,怎麽了?”
裴元嫌解釋太慢,直接閃開身子,“自己看。”
等澹台芳土到進屋一看。
掀倒的銀箱,底部的大洞,時不時滿屋亂竄的老鼠,以及地上幾個顯眼的窟窿,立刻讓這個老江湖明白發生了什麽。
正在此時,地上的一塊泥土拱起,另一處原本存放銀箱的地方,猛然竄出一隻老鼠來。
接着,又有數隻老鼠拼命的在後拱動,擴大着鼠洞的口子。
澹台芳土臉色大變,爆喝一聲,“哪來的邪魔外道!”
說着,大手張開,奮力向地上拍去。
澹台芳土這一拍,聲勢甚爲驚人!
屋裏的衆人都覺得身形晃了晃,房上的梁柱橫木,也都撲簌簌的落下來不少泥土。
地面上的情況更是驚人。
就見順着房間向外,地上裂出了幾道深深的溝壑,一些僥幸逃過一劫的老鼠,倉皇的從裏面亂竄出來。
從地面的溝壑來看,除了已經被打通的七處通路,竟還有三處接近完成的!
整整十條老鼠洞,直接在澹台芳土的一震之下,俱都垮塌!
裴元的反應很快,看着那老鼠洞延伸的方向,對人吩咐道,“那個方向一定有人接應,讓司空碎立刻點人去找。”
在旁聽令的親衛,是個經驗豐富的錦衣校尉,連忙提醒了一聲,“揚州是大府,州府治所的驿站,可能有些不好惹的人。”
裴元勃然大怒道,“這他媽都什麽時候了?告訴司空碎,隻要有人阻攔,伸手砍手,伸腳跺腳!”
那親衛連忙匆匆去了。
這邊鬧出的動靜,很快驚動了更多的人。
崔伯侯、陳頭鐵也紛紛帶人趕了過來。
這會兒人手充裕了,裴元反倒冷靜了些許。
他對崔伯侯吩咐道,“讓你的人,去把守住驿站裏各處的門戶,誰都不許進出走動。有敢亂來的,不要留手。”
又對陳頭鐵道,“你帶兩個親衛,去驿站外找個視野好的地方,潛藏在暗處。無論發生了什麽,都不要輕易暴露,天亮後再來見我。”
等兩人匆匆離去了,裴元才回頭大喝道,“剩下的人,給我挖!”
新趕到的錦衣衛,連忙用手裏的東西,順着溝壑奮力開挖。
不一會兒,從那些溝壑裏挖出了大量的死老鼠,以及一些被老鼠拖走的銀錠。
澹台芳土休息了片刻,喘勻了氣息,他又張開手,奮力的擡手一揚。
就見地上的一條溝壑,像是被牛犁翻過的一般,地底的新鮮泥土、老鼠的壓扁屍體、還有成錠的銀兩都被卷了出來。
裴元見狀大喜,“做得好!快來人把銀子收起來!”
那些正奮力挖掘的錦衣衛連忙上前翻找,把泥土裏的銀子和老鼠都被搜尋出來,分别堆放。
澹台芳土又一口氣掀開了兩條老鼠洞,這才停下休息。
錦衣衛們忙忙碌碌的将銀兩收集堆放。
一旁的死老鼠,也堆了極多。
這時,司空碎帶人匆匆趕了過來。
裴元眼前一亮,連忙向他追問道,“怎麽樣,抓到人了嗎?”
司空碎答道,“沒有!卑職散開人手,找了很久,沒見有人在接應。卑職怕被人調虎離山,先回來問問千戶的意思。”
裴元見這會兒夜深,還飄着零星的雪花,不敢放司空碎出去冒險。
裴元已經不奢望抓到幕後黑手,能把銀子追回來就謝天謝地了。
隻得道,“先找銀子,至于其他的,我再另想辦法。”
這會兒澹台芳土的CD又好了,繼續開始掀老鼠窩。
等程雷響尋來了撬棍,裴元便讓人四下點起火把,将這裏照的通亮。又讓宋春娘依次打開銀箱,查驗短缺的數字。
八萬兩銀子,每塊銀錠五十兩,總共一千六百塊。
扣掉裴元拿給韓千戶的樣品,還剩一千五百九十九塊。
也就是說這十個銀箱中,除了有一個一百五十九塊,其他的都是一百六十塊。
宋春娘先撬開銀箱蓋子,檢查了沒被鼠咬的那四箱,數過之後,數目無誤。
又打開了被老鼠咬過的那六箱,挨個清點。
但凡有短缺的,就從地上挖出來的那堆銀子裏填補。
這樣陸陸續續的,填補滿了四個銀箱。
失竊銀箱中的第五個,隻補了幾塊銀錠,那堆銀子就見底了。
裴元臉色難看,向宋春娘詢問道,“還差多少?”
宋春娘默算一下答道,“一個箱子差四十五塊,一個箱子差六十一塊。總共還差一百零六塊銀錠,五千三百兩。”
裴元聽到這個數字,心痛的要窒息了,他咬了咬牙,又親自跳到那些土溝裏翻找。
之前錦衣衛本身就找的很細,裴元翻了半天一無所獲。
他的目光順着那老鼠洞延伸的方向向外看去。
就見前面是一道院牆,那些老鼠洞到了牆根,就消失不見了。
裴元想尋澹台芳土,回頭卻沒找到人。
于是喝問道,“澹台芳土呢?”
有親衛答道,“澹台百戶去院外的牆後挖掘了。”
裴元心頭稍安。
現在能從土裏翻出來這麽多銀子,說明那偷銀子的人,确确實實才剛開始下手。
說不定外面的洞穴中,就能把剩下的銀子都挖出來。
裴元正想着,有錦衣衛從院外匆匆趕過來,“大人,澹台百戶讓您出去看一看。”
裴元心頭一緊,大踏步的趕了出去。
就見外面的地面,像是遭遇了狂轟濫炸一樣,被翻得一片狼藉。
裴元掃了一眼,目光就開始四處找,“銀子呢?”
澹台芳土臉上也見了汗,“千戶,沒有銀子!”
裴元身體一僵,他幾乎是暴喝似的詢問道,“沒有銀子?!”
澹台芳土連忙走近牆邊,解釋道,“大人,您看。這邊的翻出的土壤都很新鮮,别說銀子了,連老鼠都沒有。”
裴元愣愣的問道,“那之前的老鼠洞呢?”
澹台芳土用力在地上一揮,大片泥土濺出,一條長溝在牆根出現。
那長溝裏除了泥土,什麽都沒有。
澹台芳土指了指,“鼠洞沒有延伸過來。”
裴元稍一思索,立刻道,“那就回去往深處挖,就算掘地三尺,也得把那些銀子找出來!”
回到院中。
錦衣衛們貫徹了裴千戶掘地三尺的思路,也不管是不是鼠洞的方向,直接四處亂挖。
程雷響不知道從哪裏尋來了一些籮筐。
那些挖出的泥土,細細的搜索之後,都裝入籮筐倒在院外。
随着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院中挖掘的地方越來越多,然而卻連一塊遺漏的銀錠都沒找到。
澹台芳土幾乎豁出老命的把那幾道老鼠洞穴深挖,想找找是不是有向下拐的通道,結果越往下泥土越硬,土色都開始變化了,卻始終沒找到銀子的蹤迹。
裴元的臉色極爲難看。
他跟着挖了一會兒土,見毫無成果,把目光落在了那道院牆上。
裴元想了想,直接喝道,“來人,給我把那堵牆拆了!”
一旁的侯慶聽了,主動請纓道,“我來!”
說着,從一旁的檐下取來了大錘。
侯慶在手心唾了一口,雙手提錘,用足力氣,向牆壁砸了過去。
這一錘砸下,砸的那牆上的灰塵泥土撲簌落下,牆面上也出現肉眼可見的裂紋。
侯慶的手被震的有些麻,緩了好一會兒,才又掄起鐵錘,砸了過去。
這一錘落下,就聽“嘩啦”一聲,耳邊彷佛有銀瓶乍破的脆響。
正觀看的衆人都齊齊驚呼起來。
原來,那院牆上的泥皮掉落,竟露出了畫在上面的一幅畫。
那畫純以濃淡的墨色勾畫,看上去頗爲古樸陳舊,似是有些年頭了。
畫中有一個怪模怪樣的凸額老僧,穿着破舊的衣裳,左手結了個印,右手拿着一隻缽盂,正詭笑着向前遞出。
那老僧畫像的下方,是一個粗麻編的口袋,裏面活靈活現的畫着幾隻露頭的老鼠。
在那口袋旁邊,則畫着一些銀兩和錢币。
侯慶就在旁邊。
他隻楞了一下,也沒想太多,順勢就打量起了眼前這幅畫。
接着,不知看到了什麽,大呼小叫起來,“千戶,你看。”
裴元已經把霸州刀拿在手裏,帶着人慢慢後退。
聽見侯慶叫喊,警惕的問道,“什麽?”
侯慶指着畫中的那些銀兩,興奮道,“這銀子和我們樣式一模一樣。”
裴元聞言看去。
果然見到有一小堆銀子的樣式和銀箱中的一模一樣。
要知道,這次蘇杭織造衙門爲了确保銀子無誤,可是單獨爲這筆錢開模另鑄的。
韓千戶爲了拿到小樣,還特意讓裴元提前去了趟蘇州。
侯慶又發現了什麽,開口道,“咦,上面還有蘇杭織造的戳兒。”
這個腦子不太靈光的家夥,也發現了有些不對勁,聲音情不自禁的小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