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裴千戶就安排了下一步的計劃。
澹台芳土等人繼續整備,等待千戶所把運銀車送過來。
裴元還得再跑一趟蘇州,給蘇州知府一些壓力。
人手嘛。
自然是有江湖經驗的程雷響,和有操作經驗的宋春娘帶隊。
毫不誇張的說,隻要宋春娘那“十裏香”的名号在蘇州知府衙門裏一亮,絕對能把蘇州知府的全家女眷吓得嘤嘤嘤。
到時候,任是翟德安再怎麽不願配合,也隻能乖乖就範。
隻不過裴元沒打算這麽操作。
因爲裴元對翟德安的要求是明确的,隻要翟德安以此爲基礎,很容易就能确定淫賊十裏香和鎮邪千戶所的關系。
等這個消息被翟德安後面的人知道了,就算是揪不出宋春娘,也容易給人利用的機會。
與之相比,裴元倒不如索性擺明車馬和翟德安談一談。
裴元對司空碎說道,“我記得前次打完仗之後,那些宜興征召來的衙役、壯丁臨陣逃散,有不少都被陸訚抄後路的騎兵殺了。當時我讓你們把他們的頭割下來收好,你們弄好沒有?”
司空碎應道,“都已經處理完了,頭顱已經用麻袋裝好,無頭屍體也單獨裝了。”
裴元之前一直有做牆頭草的打算,原本還考慮着真要各讓一步的話,可以把這些人頭送給對面,讓他們拿去充當軍功。
大家一起糊弄上面,彼此也别弄得太難看。
不過,後來裴元發現陸訚有蕭敬這個後台幫忙,對這個前線的失利不是特别在意,也就沒有畫蛇添足的做這些。
現在正好能派上用場了。
裴元便吩咐道,“讓人用馬車把裝人頭的麻袋裝了,我要給蘇州知府送一份大禮。”
司空碎聞言,讓人去布置了。
裴元這次出門的聲勢就大多了,除了帶了兩個總旗效命,還帶了手下那十來個親衛。
考慮到這個世界濃厚的玄學屬性,裴元又從那些聽話的江湖人中,選了幾個和尚跟着押送那些成麻袋的人頭。
裴元這邊的動靜不小,很快有華家的人悄悄去通知了呂達華。
呂達華來了之後,驚訝的問道,“兄弟,這是要去蘇州了?”
裴元自然不能對他說實話。
考慮到提督蘇杭織造衙門那邊,肯定有他們的人,那些明面的事情上,就沒必要撒謊了。
裴元便道,“去過一趟了。”
見避着衆人,又歎了口氣,“現在手下死傷慘重,我也使喚不動,隻能親自去和胡公公就押運稅銀的事情對接了下。這是上面交代下來的任務,責任在我的頭上,不去不行啊。”
呂達華以爲裴元還是在提上次說的銀子的事情,當即笑道,“兄弟放心,我已經把賞功銀子的事情報到上邊去了。上邊雖然沒直接給我準話,但看那意思,也就是這幾天的事情了。”
裴元倒是意外之喜,連忙又感謝了一番。
順帶着,說起了今次去蘇州的事情。
“這一趟兄弟我去蘇州,和押送稅銀的事情無關,是錦衣衛内部的事情。”
正好見司空碎指揮着三輛裝貨的馬車到了路旁,便引着呂達華上前。
裴元指了指三輛馬車上的十來個麻袋,“讓呂兄見笑了,多少也是一筆功勞。”
說着,解開了一個麻袋,示意呂達華。
呂達華向前一湊,便見許多撒着石灰的人頭。
饒是冬日天冷,腐爛的慢,從袋口也散發出一股惡臭。
呂達華能大緻猜到這些人頭是怎麽回事。
他詫異的問道,“兄弟你這是做什麽?”
裴元攤攤手,“雖然咱們都知道是怎麽回事,可既然上報的是白蓮教叛亂,雙方又死傷了那麽多人。總得有個交代吧?而且,真要是把這些人當成白蓮教案來辦,也是一筆不小的功勞,我上次去蘇州的時候,順便和蘇州那邊的錦衣衛坐探接觸了一下,這次便是運送一部分首級過去查驗。”
呂達華聽完,覺得合情又合理,便笑道,“要不要我找人幫忙?”
裴元的目光掃了那三輛馬車一眼,“我倒是無所謂,就怕大哥那邊的人覺得晦氣。”
呂達華一聽,還确實是這個道理。
他手下那些人雖說刀口舔血慣了,但是誰會樂意押送這些臭了的首級。
強要人做,免不了要得罪一些人。
他便故意歎了一口氣,“兄弟我也有難處啊,我也有難處啊……”
說着,溜溜達達的搖晃着走了。
裴元表情平靜的看他離開,對司空碎招招手。
等司空碎過來,交代道,“等我叫伱們去蘇州的時候,要留意這些人。咱們去蘇州取稅銀是一步明棋,倒也不怕什麽,反倒是一些小細節多上點心,你們和底下人說話的時候,也要注意些。”
司空碎聞言也有些微詞。
“多這麽個盟友,還不如多這麽個敵人來的爽利,每日小心的防來防去,不如都當成敵人省心。”
裴元想了想,稍微展示下士兵們的不滿,也不算壞事,而且也和他之前的說辭契合了,便對司空碎道,“你有機會可以拿這話試試他們。”
“之前和你說過,許下的賞功銀子,還得着落在他身上呢。”
司空碎應了一聲,也提起了精神。
等到手下人準備完畢,裴元上了馬,帶着一行人出了華家的莊子。
這一次,人有二十多個,還帶着三輛馬車,速度就慢了不少,想要當天就趕到蘇州已經不太現實。
裴元不耐煩跟着大隊磨蹭,領了幾個人先打馬去尋宿處。
他們這次帶了三大車的首級,不好去村莊裏借宿,隻能是尋了一處驿站。
好在裴元來的時間不早不晚,仍有一些空閑的地方。
驿丞還很客氣的來詢問行李多少,好安排住處。
裴元知道這也是常态。
因爲使用驿站的有很多赴任或者離任的官員,不少都攜帶家眷,帶着行李也很多。
合理的拼院,就是驿丞最頭疼的事情了。
裴元也不爲難他,如實的說道,“行李不多,都能随身攜帶。除此之外隻有三車報功的首級,總數大約有百十個。”
那驿丞聽了,臉都綠了。
于是,裴元僅憑五品的官職就得到了一個珍貴的獨院。
有些對此不忿的,聽說那錦衣衛武官攜帶了百十顆報功的首級,都不敢吭聲了。
不說對那些東西多有忌諱,光是這等殺人如麻的錦衣衛奸邪,就沒幾個願意和他們同院而住。
有很多還幹脆搬出了驿站。
等到太陽西斜,車隊慢慢的趕了過來,衆人自顧自住下休息。
夜晚的時候裴元有些睡不着。
一方面,是這一段時間住驿站實在住的有些心驚膽戰,光是在驿站被突襲就不少次了。
另一方面,則是捉摸着宋春娘的事情。
昨晚的情況,雖說隻是她的舉手之勞,但是滋味确實美妙。
裴元想入非非之餘,頗有些食髓知味的感覺。
可惜昨晚裴元發現不對勁的太晚,宋春娘已經好了,不然說不定可以提一些更好的條件。
事後補償這種事情,往往都是象征性的。
裴元今天倒也時常觀察宋春娘的表現。
宋春娘似乎沒太把昨天的事情當回事,發現裴元看她,就依舊用眼睛勾啊勾。
這感覺,怎麽說呢。
像是韓千戶離開的時間一久,裴元身上的千戶濾鏡也在快速消散,對宋春娘的吸引力滑坡式下跌。
裴元懷着小心思等了半夜,旁邊宋春娘房中一點動靜都沒有。
媽的,睡覺。
第二日,剛過了正午,一行人就趕到了蘇州城。
蘇州城因爲人口衆多,經濟繁榮,被劃分爲兩大附郭縣,一個是吳縣,一個是長洲縣。
長洲縣在偏北的位置,吳縣則在南邊。
裴元這次要對付的蘇州知府翟德安,他的蘇州知府衙門就在南邊的吳縣,距離稍微遠一點。
但還有一個好的方面,那就是提督蘇杭織造衙門在長洲縣,相對來說能讓裴元取走稅銀離開蘇州的過程更短,遭遇風險的幾率也大大降低。
入城的時候,有兵丁上前查驗,裴元也不遮掩,直接亮出了錦衣衛腰牌。
押送那些首級的士兵,也都當場換上了标志性的錦衣。
等看到那滿車的人頭,那些士兵都吓破了膽,老老實實的給這些人放行。
裴元見有不少人圍觀,故意将那些麻袋打開口子,讓人點數。
饒是那些士兵反複示意,不必如此,裴元仍舊置之不理。
看着那些死不瞑目的人頭,不少圍觀的百姓吓得魂飛魄散,有些更是當場嘔吐出來。
可是盡管害怕,很多人吐完了又跑回來遠遠的看。
刺激!
裴元可以想象得到,估計過不了半日,這件事情就得傳的滿城風雨了。
他微微一笑,不是壞事。
裴元讓人慢條斯理收拾了麻袋,把程雷響叫過來,附耳說了幾句,讓他提前去找好住處。
爲了便于程雷響和宋春娘的行動,這次住的地方,不能離蘇州知府衙門太遠,所以裴元也沒回侯慶他們那邊。
等到程雷響帶人離去了,裴元才示意把麻袋捆好,讓人趕車,慢慢進入蘇州城。
不少圍觀的百姓依舊遠遠的跟着,一路和旁人說着,一路圍觀。
裴元故意帶着隊伍在城中繞,又讓人把早就準備的草氈子取出來,把那些麻袋蓋得嚴實。
轉了幾圈,原有看熱鬧的漸漸散去,新來看熱鬧的也無從想象滿車人頭是什麽場景,慢慢的吸引力也就沒了。
等到車隊進入吳縣範圍的時候,已經沒人跟在後面了。
快到蘇州府衙的時候,遇到了程雷響留下接應的人。
那校尉連忙上前引路,帶着衆人去了一處客棧。
這客棧看着就是文人雅集的地方,不但環境清幽,就連服侍的下人看着也整潔精神。
用裴元判斷好壞的标準來說,一看就不便宜。
程雷響也過來和裴元嘀咕了句,“千戶,就這裏離府衙最近。而且這裏進出的都是體面人物,不會查看客人的行李。”
裴元無所謂,“沒事,到時候找千戶所報賬就是了。”
程雷響已經提前交代過了,客棧的仆役連忙去打開了一處偏院的後門,又去掉了門檻。
等到他們遠遠離開了,裴元才示意把馬車趕到院子裏。
程雷響大聲對那些仆役道,“我們自己帶了人伺候,用不着你們。我家大人愛清靜,少來聒噪便有賞錢。”
那些仆役們聽了,都歡喜的散了。
裴元讓那些錦衣衛親兵去收拾住處,停頓馬車。
他也不耽誤功夫,直接和程雷響與宋春娘換上了便裝,出了客棧的門。
依舊是按照規矩在外面瞎晃了一陣,确定沒人留心他們,裴元才帶了二人,去知府衙門那邊踩點。
走着的時候,裴元向兩人打聽道,“我說的那事,你們兩個誰更熟些?”
程雷響聞言,詫異的看了宋春娘一眼。
裴元這才想起來,宋春娘是十裏香的事情,是自己和她的秘密,并未告訴過别人。
程雷響自然沒想到,宋春娘這個快遞小妹,竟然會有幹髒活的工作經驗。
宋春娘不動聲色,向程雷響解釋了一句,“黑吃黑過。”
程雷響聞言釋然。
走镖這種事情,難免如此。
江湖人物哪有什麽道德感。
萬一走镖的時候,發現可以下手的大戶,他們可不在乎什麽聲譽。
程雷響則老老實實道,“當年替人遞過狀紙,扔到床頭的那種。”
裴元提醒道,“要把一百多顆人頭,放在他内宅裏,可不是個小活。不說府衙裏的布置,這周圍還有不少巡夜的。咱們得出動多少人手運送這些,選擇什麽路徑,之後怎麽弄到府衙内宅裏去,都是需要考慮的事情。”
宋春娘猶豫了下,問道,“要不少放幾顆?”
裴元斷然搖頭,“不行。我還要趁着今晚和翟德安談判,不先給他個足夠震撼的下馬威,隻怕很難讓他妥協。”
程雷響聽了默默想到,這特麽叫下馬威?
不管是誰,要是半夜被人拍醒,發現卧室裏擺了上百顆腐臭的人頭,誰能受得了?
恐怕那翟德安都得吓得直接尿褲子了吧。
這種談判,我上我也行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