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碎很懂事的表示想好了。
兩人這才勾肩搭背的回到院子裏,一起看着士兵清點一車車運進來的物資。
裴元瞧了一會兒,想起自己老是頂着一塊門闆上陣,也不是回事兒。
關鍵是。
如果緊急時候找不到門,那可怎麽辦?
他便對清點物資的錦衣衛喊了一聲,“對了,給老子留副大甲。”
裴元剛開口,那來送貨的總旗季信便連忙回禀道,“大人稍等,韓千戶單獨爲您找了甲具,就在後面車上。”
要是隻有陳頭鐵和程雷響在場,裴元說不定還會來兩句騷話。
這會兒被司空碎斜睨着,裴元便正色向着南京方向拱手一拜,“勞千戶挂心,卑職必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那總旗季信很會做人,也不勞裴元久等,直接去後面車上爲裴元翻來了大甲。
一起拿過來的,還有一頂直檐鐵盔,另外還有一把金瓜錘。
裴元見了大喜,直接伸手去接那金瓜錘。
那金瓜錘有長柄,端頭是個槍尖狀的物事,在那長棍柄頸部的位置,有一塊拳頭大小的鑲嵌了銅絲的金瓜鐵球。
整件兵器掂起來分量不輕,光是前面的金瓜鐵球就得有個七八斤重。
裴元拿在手裏揮舞了兩下,覺得很是趁手。
對他來說,最理想的武器就是鈍兵器。
既然技巧發揮不出來,想要把這身力量打出效果,最好的辦法就是披堅甲,持重器,沖進雜兵裏面橫沖直撞。
韓千戶真是深得我心啊。
季信又在旁邊說道,“之前不知道形式這麽惡劣,段敏直接帶人往無錫縣趕了。要不要讓人給他送個信兒,讓他們來這邊?”
裴元道,“不必了,我們去無錫同他彙合。找人告訴他這邊的事情,讓他好好戒備。”
陸訚能夠調動的人力物力,遠比這邊要多,拖得時間久了,未必是什麽好事。
而且說到底。
不管是他還是陸訚,現在所做的,無非是下位者面對上位者的安排,展示自己無能狂怒罷了。
朝中那些拿着棋子的人,誰會在乎?
裴元抄着手,抽了抽鼻涕,越發堅定了要往内閣安排自己人的想法。
等到那架佛朗機炮被拉進了院子,裴元上去仔細打量了打量。
季信在旁解釋道,“這是從沿海洋商那裏采購的,朝廷手裏也不多。子铳已經完全能仿制了,就是炮身還差點火候。現在工部的主要精力是仿制佛郎機的艦船。”
裴元愕然,“朝廷仿制佛郎機艦船?還有這事兒?”
如果裴元沒記錯的話,上一個大規模積極造船準備下西洋的,還是明英宗來着。
正統八年的時候,英宗命工部侍郎焦洪,在福建督造下西洋官船一百二十艘。
這件事,其實當地老百姓還是很開心的。
因爲國家開大工程,向來是刺激經濟的手段,福建本就人多地少,當地百姓參與到這個産業鏈中,都能得到不少的好處。
按照《故中順大夫貴州思州府知府郭府君墓志銘》中的記載。
——“八年,上命工部侍郎焦宏督造下番海船一百二十隻,委府公爲八府總提調官,督造有法,軍民蒙其利。不□月,海船□完,八府軍民吏至府拜謝者以萬計。”
也就是說,這印證了一件事。大量造船,對當地的民生十分有利,後面的鍋和造船是沒有關系的。
于是,我們親切而熟悉的環節就又來了。
——正統九年,福建反了。
福建自此之後,好生亂了幾年,先是葉宗留,後是鄧茂七。
葉宗留死後,叛軍由陳鑒湖和葉希八分别率領。
再之後陳鑒湖投降,鄧茂七病死,英宗天子大喜,拍着桌子向甯陽侯陳懋詢問,“閩浙境内,還有誰敢不服。”
年邁的甯陽侯陳懋思慮了良久,才猛然想起一人,答曰,“啊,希八!”
朱祁鎮:“???”
之後就是成化年間了,那時候黎朝越南叛軍被老撾擊敗,損失慘重。
有一個年輕的小公公,十分敏銳的意識到這裏的戰機。
他認爲這是收複安南失地的絕佳機會。
而且安南位置十分重要,不但有良好的港灣,能對艦隊進行補給,還有深山老林的大量木材可以輔助造船,能夠重啓下西洋的活動。
于是讓天子向兵部下诏,索要當年明成祖派大将張輔南征安南的文獻。
結果劉大夏十分氣憤的對兵部尚書餘子俊說,這個小閹狗看到越南人吃虧了,就想趁機把安南土地收回來,他還想造船下西洋。他現在才多大,以後會幹出什麽來,我都不敢想!
餘子俊愁的一宿沒睡着。
第二天,就把張輔攻打安南文獻和鄭和下西洋的文獻都燒了。
再之後,就沒有然後了。
所以裴元聽到正德天子在秘密仿造佛郎機船,就覺得很意外。
季信答道,“有些日子的事情了。有一個廣東巡檢叫做何儒,他經常招降佛郎機國番人,前段時間不但實打實弄到了一艘佛郎機蜈蚣船,還招攬了很多番人水手。現在操江衙門正秘密監造呢,用的是備江防的名義。”
裴元不由贊歎道,“這個何儒是個人才啊,不想他能有這樣的遠見。此人,今年多大了?”
能在正德年間搞來葡萄牙槳帆炮艦,絕對是個眼光卓越,頭腦靈活的家夥,說不定還懂一點外語。
也不知道比自己的英格來西如何。
季信答道,“四十多歲的樣子。”
接着又道,“對了,大人前陣子不是也和應天府打過交道?不知道見沒見過何儒,那何儒已經因爲這個功勞,升爲應天府上元縣主簿了。”
好家夥,從九品升正九品。
還是從肥的流油的口岸巡檢,變成放屁都不響的陪都縣城的小官。
陳頭鐵這狗東西,跟了自己這小半年,啥玩意兒沒幹,就已經由從七品變爲正七品了。
裴元不由惋惜道,“可惜了可惜了。”
說完他也有些犯難,這麽個人才,又正好懷才不遇,拉攏過來不難。
隻是該怎麽安排呢?六部是暫時别想了,鴻胪寺倒是能人盡其才。
等會兒吃飯的時候,還得好好琢磨琢磨這個事兒。
季信指着那佛郎機炮,給裴元演示了下。
“大人您瞧,這炮身後面有一個缺口,是放子铳的地方。”
說着,季信從另一輛車上提過來一個短筒狀的子铳。
他将包着子铳的麻布解開,說道,“火藥就是放在這個子铳裏的,然後将彈丸在前面堵好,這裏有引線……”
“開炮的時候,就将這個子铳從炮身的缺口嵌套上去,等點燃引線,炮彈打出去後,就可以将這個子铳提下來,再換上另一個子铳。”
季信又指了指一輛車,“那邊密封的罐子裏是火藥,彈丸在另一輛車存放。打完的子铳,可以讓士兵用布團清理餘火和殘渣,然後重新放上火藥彈丸,循環使用。一般來說有四到五個子铳,就能保證炮擊不絕。”
“因爲火藥的爆炸主要是在子铳裏完成,這門炮能用很久,子铳壞了及時更換就是了。”
裴元看看這佛朗機炮,再看看多達八個的子铳,再看看滿車的火藥和彈丸,心中一時生起了豪情壯志。
有這配置,就算是平安縣城,老子都敢趟一趟,何況你小小陸訚。
裴元又去驗了弓弩和火铳。
按季信的說法,這批軍備可比給朝廷的好太多了。
裴元向司空碎詢問道,“火铳這東西都會用吧?”
司空碎略顯尴尬,“懂點,差些意思。”
裴元也沒太多的指望,有弓弩和大炮,火铳也就是錦上添花了。
他見季信剛才把火炮說的頭頭是道,向他詢問道,“你會嗎?”
季信道,“卑職學過一些火器。”
裴元滿意道,“行吧,那你等會兒教教那些弟兄。不指望能打多準,關鍵時候能打響就行。”
想了想又問道,“假如我把伱扣下的話,韓千戶那邊不會有什麽意見吧?”
季信想了想,還真想起一句話來,他連忙道,“韓千戶讓我來了後,先問問大人的意思,再決定行止。”
裴元暗暗印證了自己的猜測,韓千戶果然是打算利用他重組千戶所了。
他這會兒手下正缺人,自然來者不拒。
“那你就先跟着我,你這次帶來了多少人?”
季信答道,“三十多個,都是跟了我很久的。其中有十個是專門伺候這火炮的火炮手,這十個本來也是打算留下的。”
裴元立刻敏銳的意識到,季信對火器如此精通,他手下跟久了的老兵,應該也進行過相關訓練才對。
他直接問道,“剩下的那二十來個會用火铳嗎?”
季信應道,“會,勉強算得上是熟手。”
裴元越發滿意了,這樣一來,這些火铳就能派上用場了。
他的目光掃過車上的火铳,“這些火铳有多少?”
季信答道,“有精良火铳一百件,彈藥都比較充足。後續千戶派人送子铳過來時,也會給我們補充一些火藥、鉛丸。”
裴元想了下,“行,你手下那些火炮手先跟着我,你先把手下的人轉成火铳手。那批帶來的火铳就不浪費了,全都交給你們。”
季信連忙道,“用不了這麽多。我們隻有二十五人,有二十五把火铳就足夠了。剩下的,可以給其他錦衣衛兄弟裝備上。再說,這東西分量可不輕,要是每人帶上四把火铳,再算上彈丸和火藥,恐怕會極爲消耗體力。”
裴元早就想好了,“沒事。等會兒我會從衙役裏招一些人專門爲這隊火铳兵扛槍,每人正好分配四把火铳,兩個仆兵,到時候你們這些火铳手光負責射擊就行,彈藥由那些仆兵給你們裝填。”
季信聞言,果然大感興趣,“這個辦法極好,大人最好盡快安排,卑職也好簡單的訓練一番。”
裴元扭頭看向司空碎,“之前是你和縣衙打交道的,是吧?”
司空碎一直在旁聽着,于是便道,“卑職明白,這就去和那縣令商量商量。”
裴元冷哼道,“有什麽好商量的,讓他識趣一點。那麽大規模的白蓮教叛亂,我們也沒有深究,讓縣裏多出點人怎麽了?”
司空碎聞言,領命去了。
澹台芳土則組織人開始分配運來的物資。
裴元讓那些火炮手,在院中直接将那佛朗機炮組裝了起來。
有輛車上有個厚重的木構件,就是來給佛朗機炮做底座的,射擊的角度也可以進行調整。
裴元直接讓人将佛朗機炮的炮口,對準了放着袈裟的鐵籠子。
然後讓人裝好子铳,備好火把在一旁預備着。
裴元看了程雷響一眼,“你先出去,沒人找你就不用進來。”
程雷響大緻猜到裴元要做什麽,隻是他沒有立場說些什麽,隻能默默離開。
裴元又對陳頭鐵道,“讓你的親衛披甲,弓弩上弦,對準炮口所指的方向。”
陳頭鐵應聲去了。
裴元也回頭去換了大甲,又戴上了直檐鐵帽,手中提了金瓜錘。
澹台芳土和正忙碌的錦衣衛士兵,見到裴元這般如臨大敵的戒備樣,都紛紛詢問要不要幫忙。
裴元平靜道,“不用,忙你們的便是。”
那嶽清風再怎麽了得,裴元也不信他能在這麽多武器對着的情況上,還敢硬沖上來行刺自己。
現在嶽清風問題,已經成爲一個隐患了。
若是不能解決這個問題,裴元不但有一件強力寶物派不上用場,還得分出精力随時提防嶽清風脫困。
這件事的主要原因嘛,是裴元現在弄不清這袈裟的特性,隻能一點點摸索。
裴元現在想弄明白的,除了嶽清風的立場,還要驗證下這袈裟的準确用法。
裴元先是扔了一塊石頭進去,然後操縱着袈裟去吞。
那塊石頭立刻消失,裏面的嶽清風并未被替換出來。
裴元示意弓弩手對準,然後又操縱着袈裟将那塊石頭吐了出來。
出來的依舊隻有石頭,嶽清風則根本沒受影響。
裴元想了想,“來人,去取個炸雞腿來。記住,是炸的。”
這次裴元操縱着袈裟,将那雞腿吞了下去,然後他很有耐心的等了一會兒,再讓袈裟将雞腿放了出來。
沒吃。
看來物品和活物是有不同的空間位置啊。
裴元想了想,還是不放心,萬一嶽清風這個老六猜到什麽,故意忍住了呢?而且這活物判定上,是不是把人和其他類别區分開了呢?
他又對人吩咐道,“去找條惡犬過來。”
科學驗證嘛,必須要考慮到主觀能動性的幹擾。
如果嶽清風被狗咬了,都能忍住不出手,那裴元對這種狠人,隻能拜服認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