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默默的注視着那兩行字,咀嚼着韓千戶話裏的意思。
之前的時候,韓千戶每每喜歡用這件事内涵自己。
裴元還頗感到窘迫。
但是當這句話被封在信裏,由司空碎親自送來時,裴元卻莫名的有一種感覺,韓千戶這次是認真的!
想了一會兒,裴元慢慢覺出不對勁了!
所以我爲什麽這麽認定,韓千戶這次是認真的?
裴元是個心事很重的人,拿着韓千戶的書信,默默的複盤兩人以往的經曆。
他忽然意識到一件事,韓千戶之前,似乎反複在用這番言辭,刻意的在培養一種默契感。
那種默契感,似乎就是爲了此時此刻準備的。
裴元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那種明悟。
那種感覺。就像是女王撫摸着愛犬,呢喃的低語,然後突然發出簡短的指令。于是那被她調教馴化的猛犬,就義無反顧的沖了上去。
裴元看着眼前這兩行字,就像是看到了韓千戶冷淡的站在那裏,用纖纖玉手指向司空碎和澹台芳土!
他媽的啊!
這種感覺真是糟透了!
這會是老子的錯覺嗎?
裴元目光閃動,心裏亂亂的。
他将那信紙慢慢疊起,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所以老子現在該怎麽做?
是假裝看不明白這裏面的内涵,糊塗的混過去,然後面對韓千戶的審視和新的調教。
還是就像是被馴化的鬥犬那樣勇猛的沖上去,幹掉司空碎和澹台芳土,讓韓千戶滿意之餘,放松對自己的警惕?
若這是韓千戶給自己投名狀,是不是這也是某種意義上的服從性考驗?
就像是自己讓宋春娘冒雨去勒死那些官員、舉人一樣?
然後還有一個緻命的問題,韓千戶這封信到底該是怎麽解讀?
是字面意思?
是之前那樣的警告?
還是要觸發的默契?
按照字面意思,裴元就該努力和這兩位鬥一鬥,在規則默許的範圍内,設法接手他們的兵權。
按照之前的警告,那裴元就不能再讓這倆家夥,再像是袁朗那樣不明不白的死了,關鍵時候,說不得裴元還得設法拉一把,免得引來猜忌。
可若是憑借那本能觸發的默契,裴元就得幹脆利落的幹掉司空碎和澹台芳土,給韓千戶一個漂亮的答案。
裴元本以爲之前要面對的局面,已經夠讓他鬧心了。
沒想到上司還是個謎語人老六!
不等他往深處想,程雷響已經恭恭敬敬的将兩位百戶迎了進來。
鑒于之前裴元忽然轉冷的态度,程雷響也沒有把人往屋裏領,而是讓他們在院中石桌上落座。
澹台芳土明顯有些不高興。
隻不過裴元他們之前本就在院子裏曬太陽,桌上還擺着茶盞瓜子什麽的,澹台芳土倒也不好指責對方無禮。
裴元又來回看了看信封,确認之前沒被人拆開過。
這才不動聲色的将那信收好。
随即笑眯眯的向兩人詢問道,“兩位百戶這次忽然登門,所爲何事啊?”
裴元隻是簡單的一句話,就讓司空碎和澹台芳土對視一眼,都感到難纏了。
裴元怎麽可能不知道,兩人帶兵來是爲了什麽?
求援信可是他親自寫給韓千戶的。
司空碎和澹台芳土這兩個千戶所的老人,對韓千戶讓他們聽裴元的調令本就有些不爽,這次過來,更是做了方方面面的準備,打算給裴元來個下馬威。
結果人家根本不接招。
司空碎和澹台芳土都尬在那裏,不知道該怎麽接這話。
不是這問題不好回答,而是這問題回答之後,主動權就完全交到對方手裏了。
裴元說完,見兩人臉色不好看,也不追問。
正好陳頭鐵新換了茶水過來,裴元便客氣的招待道,“來,品品,好東西啊。”
兩文錢一斤茶葉,也不知道他們嘗不嘗得出來。
司空碎和澹台芳土正不知道該怎麽回避剛才的話題,隻能拿起茶碗,裝模作樣的喝了幾口。
裴元不着急,抓了一把瓜子放在面前,慢條斯理的剝着。
司空碎和澹台芳土對視一眼,有些被架的難受。
他們帶人過來,總得說出個緣由來吧?
而且那麽多手下還在外面等着呢,對面出招卻不接,損害的是他們的威信。
兩人這會兒都看出來,眼前這家夥真不是個容易拿捏的主兒。
司空碎笑着說道,“韓千戶接到你的信,讓我們兩個,帶人過來增援。”
韓千戶讓他們聽從裴元的安排,這件事可以寫出來,可以傳出來,就是不能從他們口裏說出來。
不然的話,在接下來的交鋒中,他們就會全面陷入被動。
如果是他們親口所說,要聽從裴元的安排,接下來又有什麽立場,反對裴元的決策呢?
那之後,是不是要全面落入下風,隻能對這個嘴上沒毛的家夥言聽計從?
甚至以後共事了也要被他壓一頭?
裴元哦了一聲,不解的問道,“我隻是向千戶說,我們幾個運氣不好,夜裏淋了凍雨,染上了風寒,需要在溧陽修養幾日。千戶是不是誤解了我的意思,她的原話是怎麽說的?”
司空碎聽到這裏,知道不好回避了,沉吟了一會兒,隻得無奈的說道,“大人讓我們來尋裴千戶,說是這邊的事情……,聽從裴千戶安排。”
裴元聽到這裏,立刻不動聲色的追問道,“那這件事,底下的弟兄們清楚嗎?”
澹台芳土聞言,不耐煩的說道,“我們趕路急,哪有時間計較這些。現在人都在這裏了,裴千戶有什麽想法,盡管說來聽聽就是了。“
裴元見澹台芳土這般,直接懶得理會,把目光轉向了一直扮好人的司空碎,開口慢慢道。
“我很小的時候,家父就教導我。錦衣衛是軍戶,最要緊的一件事情,就是服從軍令。我打算把韓千戶的軍令傳達下去,你們反對嗎?”
司空碎臉色變了變。
他已經完全被裴元用話堵的死死的。
澹台芳土見狀,依舊倚老賣老的冷笑道,“何必那麽多事?怎麽,難道你還想奪了我們的兵權不成?韓千戶讓我們兩個過來聽從調遣,可沒說讓手下人也都聽伱的。”
裴元不急,很平靜的對兩人笑了笑,“請回。”
說着,将茶飲盡,轉身就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