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必進帶着兵部尚書畫押過的文書從門裏出來,臉上帶着一臉不可思議的震撼之色。
裴元捏着手中那疊紙,絲毫不在意會被門中的人聽到,直接向歐陽必進教學道,“看見沒,這才叫鐵證如山。”
歐陽必進回頭看看門裏的兵部尚書,再看看主導這一切的裴元,一種不可戰勝的強大,深深的印到了他的心底。
他忽然有一種很狗腿的沖動。
于是不自覺的主動提醒裴元道,“大人,最後一頁還有幾個沒處理好。”
裴元給了歐陽必進一個贊賞的眼神。
懂事!
他回了那屋子,搖醒了宋春娘。
宋春娘迷迷糊糊的醒過來,她的狀态也很糟糕,身上摸着滾燙。
隻是,實在也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浪費了。
他們幾個裏,程雷響的功夫最高,但是刀劍都長,容易鬧出動靜。
真正幹髒活,還得是宋春娘的身手利索。
現在雨已經停了,等到天亮之後,說不定這裏的人就四散了。
那時候什麽都晚了。
裴元給宋春娘簡單的說了下,随後盯着歐陽必進道,“你幫着她認人,把麻煩處理掉。”
“我?我?”歐陽必進吓了一哆嗦。
剛才他隻是慕強的舔狗心态發作,沒想到裴元會讓他這麽深度的參與此事。
歐陽必進心中又是後悔,又是懊喪。
隻不過,裴元已經鐵了心要拉他入夥,怎麽能不讓他交投名狀。
“放心,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人了。”
“今次來不及了,等到下一科,我會全力幫你考上進士,早日步入朝堂。”
“好好跟着我做事,少不了伱的好處。相信你應該不會懷疑我的實力吧?”
歐陽必進的見識不多,剛才那兵部尚書被拿捏的畫面,又實在太毀三觀,一時間心情很是錯亂複雜。
他自問,憑他的能耐,恐怕這輩子撐死也就是做到一部尚書了。
可是做到一部尚書又能怎樣?
這裴千戶根本強的不可抗拒吧?
再想着,這夥人是先在驿站裏縱馬屠殺,又敢公然來滅口的狂妄兇徒,歐陽必進隻能結結巴巴的說道,“都、都聽大人的安排。”
裴元揚了揚下巴,歐陽必進就如喪考妣的領着宋春娘出去了。
裴元心神微松,靠在火堆邊迷糊了一會兒。
過了一會兒,宋春娘回來了。
出去這一趟,讓她渾身冷的哆嗦,見裴元在火堆旁睡着,身上看着就很熱乎的樣子,于是縮過身子靠在裴元懷裏沉沉睡去。
歐陽必進臉色蒼白的在門外坐了許久。
他腦海中浮現着那一個個被宋春娘用細繩勒住的脖子,拖走的屍體,還有自己一次次伸出的手指。
他抓着腦袋想哭,又不敢弄出聲音。
門外的寒冷一點一點的浸透着他的身體。
歐陽必進緊緊的抱着自己,有那麽一個瞬間,他從門縫裏望着裏面的火堆。
他的腦子在怔怔想着,如果離那些兇徒近一些,是不是就會暖活一些。
等裴元再次醒來的時候,覺得自己頭腦昏沉的越發重了。
身上滾燙,偏又害冷的厲害。
陳頭鐵和程雷響在烤着火小聲說話,宋春娘身上裹着厚厚的棉甲、罩甲,隻露着一個發燒的泛紅的小臉。
裴元聽着聲音,向陳頭鐵詢問道,“外面又開始下了?”
陳頭鐵和程雷響發覺裴元醒了,都道,“好像比昨晚那會兒還大。”
陳頭鐵說完就劇烈的咳了一陣,程雷響的狀态倒是還好。
裴元看向宋春娘,“昨晚的事情,今天沒傳出什麽話吧。”
宋春娘呆呆的,對裴元的話充耳不聞。
她昨天本就燒的厲害,中間還出去幹了趟活,現在病情越發重了。
程雷響主動道,“我問那秀才了,他出去兜了幾圈,說是根本沒人注意。”
裴元點點頭詢問道,“屍身抛哪裏了?”
程雷響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一遍,“屍身扔到院子裏了,和白天死的那些人混到一塊了,隻要不挨個翻騰,發現不了什麽。”
“早上的時候天晴了一小陣,有些不敢繼續留下的,都急着離開了。”
“他們素不相識,更加不清楚少了哪些人。”
裴元松了口氣,又問道,“離開的人多嗎?”
程雷響搖頭,“不多,很多人都生了病,想走也走不了,要是再這麽下一天雨,不知道有幾個能熬住的。”
裴元的精神頭耗的差不多了,閉上眼睛默默複盤昨天的事情。
和嶽清風突襲驿站,無非是掙紮求活而已,沒什麽可說的。
事後裴元竭力将罪證抹除,也幾乎是做到了所有該做的事情。
唯一不美的就是,得罪了南京兵部尚書王敞。
但是裴元根本不怕。
這王敞在曆史上名聲還算不錯,但那都是後期費心經營的成果。
今年年中劉瑾事敗後,刑部員外郎宿進、南京禦史周期雍,就曾經激烈彈劾王敞,把王敞視作劉瑾的閹黨附庸。
大家都是閹黨。
你要和我比清高?還是和我比後台?
——“治世之能臣”已經因爲私藏玉玺,意圖謀反,被千刀萬剮了。
——但谷公公還活着呢!
所以,隻要裴元拿到所有人的供詞,把今晚的事情做成鐵案,那血洗驿站的事情,就和裴千戶一點關系都沒有。
而且裴千戶事發不到五分鍾,就第一時間趕到現場,并詳細的整理案情,編寫口供,就算沒什麽功勞,也能得一個勤勉的贊譽。
至于王敞想要事後報複裴元,那可就太難了。
裴元是錦衣衛,想要報複他,王敞隻能通過廠衛這條線。
可是王敞本就因爲攀附劉瑾,在士林中被人人喊打,現在躲着廠衛還來不及,哪還有心思再和廠衛糾纏不清。
所以兩個明白人,一個敢浪,一個敢慫,直接把初出茅廬的歐陽秀才秀傻了眼。
想到這裏,裴元問道,“歐陽秀才呢?”
這可是自己中意的進士胎兒,又會看事兒,性格又慫,咬起人來還狠。
程雷響就大聲喊了一句,“歐陽!”
過了一會兒,歐陽必進撐着一把傘,一溜小跑的進來,“在呢在呢?”
裴元納悶的問道,“外面這麽冷,做什麽去了?”
歐陽必進小心的答道,“我去看看有沒有人亂嚼舌根子。”
歐陽必進在屋裏睡了一晚,思想已經徹底覺悟了。
主要是後面滅口這一截,他根本洗白不了,現在隻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
(本章完)